宮裡瀰漫著不安的氣氛。大家都在擔心,皇上看到心愛的丘良人那張美貌的臉突然變成一隻腫豬頭的時候,會不會大發雷霆,又會不會將參與者再責罰一遍。但是沒有,皇上的話與芳貴嬪如出一轍。丘良人以低賤之位衝撞雅容華,理應道歉。 雅容華得了巨大的臉面,頓時又抖擻了。冤枉你又怎樣,只要我肚子裡有龍種,從皇上到貴嬪,全向著我。於是,尊貴的雅容華走路又不靠邊了,聽說今日在花園裡碰到“九嬪”裡的嵐修華,竟也不正經行禮了。倒是嵐修華地位高,氣量也大,反而笑了笑就靠邊,將中間的道路留給了雅容華。 聽採菱回來描述這一段的時候,莫瑤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這雅容華要是好好地將龍胎保住,別再重蹈覆轍,那麼或許可以繼續專橫跋扈下去,否則,真難以想象將會有怎樣的後果。 芳貴嬪的禁令,讓皇上的挑選餘地一下子就變小了,沒辦法,誰讓嬪妃們都喜歡跟紅頂白,一見雅容華得勢,便都去靠攏。幾位三品以上的,雖備受尊敬,卻也皆年歲漸長,侍寢的機會已不多,莫瑤被冷落多年,丘良人又受傷。誰也沒想到,一場風波,成就的是另一個雅容華的死對頭——袁青。 袁青在這天夜裡,終於圓了侍寢的夢。那個華音殿門前摔跤的陰影,在這個夜裡飄散開去,溶進夜色裡,再無蹤跡。 同一個夜裡。福熙宮。卻註定這將是個不眠之夜。 為避免驚動御醫院的其他人,儲若離只抓藥,不煎藥。虧得他本來就是藥房的人,倒討了個巧,不然的話,光抓藥這一項只怕又是繞不開的麻煩事。 藥是小太監清和去取的,亦是為了避免引人注目。儲若離見是清和,不禁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玲瓏姑娘呢,往常不都是她來的?” “喂貓去了。”清和隨手一指,也不知道指了哪個方位,嘴裡還補充道,“野貓。” 喂野貓,這真是一項有意義的公益活動。皇宮裡的貓和人一樣,有強大後臺的,養得膘肥體壯,格調比人還高;爹不親孃不疼的,就在每一個夾弄裡,每一片宮牆根,自生自滅。 清和將藥取回福熙宮的時候,綺羅已經生好了爐子。 清和八卦地問:“這是哪位姐姐吃的藥啊?” “我。”綺羅雙眼一瞪,“沒見我病了好幾天啊,御醫說我身子弱,得進補一段時間。” 被綺羅一唬,清和吐了吐舌頭,跑院子裡掃落葉去了。 沒有了挽翠的福熙宮如此寧靜祥和,廊下的爐子上煨著藥,漸漸飄出草藥特有的香味。 採菱和語薇都是長年經事的厚道人,如今平安出宮在即,皆不願多事,除了做好份內的工作,其餘的任由綺羅作主。而莫瑤亦不願自己的秘密被綺羅和玲瓏之外的人知曉,福熙宮的行走宮人寇玲瓏,便在這樣的背景裡,低調地走上了前臺。 這碗冒著熱氣的湯藥放在莫瑤面前的時候,綺羅心有餘悸地問:“娘娘,你準備好了嗎?” 玲瓏在外室,將門窗關得嚴嚴實實,不放心,又檢查了一遍,方掀開簾子進來。見莫瑤出奇冷靜地端坐在桌前,望著那碗湯藥,好像那湯藥裡會突然長出一朵花來。 “綺羅,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莫瑤卻問。 綺羅頓時紅了臉:“娘娘,我自幼進宮,不曾喜歡過誰。” “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被自己嚇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就在眼前卻不得親近,這大約是人世間最殘忍的事。我以為兩年來,自己早已滅了七情六慾,可是隻要看到他的樣子,看到他近在咫尺,我還是會怨恨自己的病,怨恨這種殘忍。” 這是莫瑤第一次說怨恨的話。她的波瀾不驚,她的淡漠如水,終於在這一刻被瓦解。 玲瓏看見莫瑤的眼眶紅了,這是一個落在情海里的苦命人,無法撲騰,便任由自己深深地潛入水底。她始終不曾上岸,當這口氣憋到無法堅持,除了浮出水面,別無選擇。 “可他是皇帝。”玲瓏跪下,抓住莫瑤顫抖的雙手。 “是的,我無法獨佔他,沒有哪個宮裡的女人會傻到想要獨佔他。可我現在都無法短暫地擁有他。”淚珠從莫瑤的腮邊滾落,落到玲瓏的手背上。那是滾燙的淚,和她冰涼的雙手迥然不同。 綺羅端起湯藥,輕輕地吹了一下,升騰在白瓷碗之上的霧氣一陣飄搖。“不太燙了,娘娘湊熱喝了吧。” 莫瑤將雙手從玲瓏的手中抽出,接過了碗,義無反顧地一口氣喝完,綺羅將她嘴角殘留的藥汁輕輕地用絲帕抹去。 夜是漫長的等待。 綺羅和玲瓏輪流緊緊抱著發作的莫瑤,不讓她傷著自己。 黎明在百般痛楚中來臨。 “過去了。”清晨的第一縷霞光,照在窗戶上,映出窗紙的陳舊。莫瑤異常清醒,又說了一遍:“過去了。” 她有著出人意料的堅強。 玲瓏打了水,綺羅將就地替莫瑤擦了身子。福熙宮沒有條件在清晨就安排沐浴,只能打著洗漱的幌子,大致地將夜間的汗跡抹去。 一切料理停當,天已大亮。莫瑤在綺羅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