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只從道觀裡消失。
整個道觀都安靜下來,只有風吹過銀杏樹,罐子裡嗚嗚咽咽的聲音。
丹塵子仍然在內室煉丹。
白天與晚上的丹塵子有些不同。
道觀白天,丹塵子鶴髮童顏,雙手臉頰都很白嫩,力氣很大,可以異化成貓。
道觀夜間,丹塵子雞皮鶴髮,手上長滿老年斑,力氣也和尋常老人差不多。
“今天怎麼沒有主藥?”老道推開房門,從丹室出來,看著空無一人的觀外,視線落在大黃身上,質問道:“是不是你?”
“可能是鼎出問題了吧……”
“昨天不是被人偷了嗎?”大黃反問。
老道驟然陷入沉默。的確是有這種可能,雖然丹室又生出一口一模一樣的鼎,用起來也一樣,但萬一其中出了什麼差錯呢?
“如果沒有新的主藥,就這麼煉吧。”老道說。
“再等等,萬一明天有呢。”大黃又往後拖。
“也是……主藥還是要湊齊。”老道被說服。
“心肝脾肺腎,一副也不能少。”
然而,不等明天,山下已經出現了很多渾渾噩噩的人,他們機械地走到道觀前,上香,參拜,取藥,一氣呵成。
大黃看著這一幕,陷入沉默,哪怕它能趕走一個,兩個,無數個,還會有更多人源源不斷進入道觀。
老道不由笑了:“妙極,主藥想必能湊
夠了。()”
他催促道:把貓都放出來啊,主藥一直留在鼎裡,都不新鮮了,到時候煉藥的時候又要重新找。?()_[(()”
走進道觀,服食丹藥的人越來越多。
沒有貓貓流水線,道觀裡供奉的鼎裡已經堆起一座內臟小山,原本色澤鮮豔,被鼎吸去生氣,漸漸有枯萎的徵兆。
大黃仍然坐在道觀前,那些貓從大黃身體中鑽出來,撕裂大黃結痂的傷口,化為一隻只完好無損的貓,繼續高高興興地開始進行流水線工作。
它們將內臟從鼎中取出來,放進罐子,掛在樹上,那些內臟與樹根相連之後,又一點點恢復了生機。
姜予安原以為道觀將人抽進夢境,擇取內臟,有人在其中主導,現在看來,更像是鼎的自主行為。
如果放任不管,那些內臟很快就會被鼎抽乾。掛在樹上,反而能再延續一段時間的生機,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等主藥湊齊,仍然要開始煉藥。
大黃與老道的關係也很奇怪。
互相厭惡,互相忌憚,互相制衡。
老道隱隱佔據上風,彷彿“煉丹”是不可逆的過程,大黃雖然不願,但也不敢明目張膽打斷“煉丹”過程,不敢將入夢的人全部送回去,只能迂迴的讓宋鐵豹疏散周圍的人。
姜予安想,其中必定有一個關鍵,使“煉丹”成為必須進行的、無法阻止的儀式。
宋鐵豹如果還記得夢裡的事,一定會告訴原相離,疏散附近的民眾。一開始的確見效了,沒人出現,但現在入夢的人越來越多,道觀已經擴大了攝人範圍。
哪怕原相離將人撤得更遠,現在也來不及了。誰也無法確定,道觀是不是會繼續擴大影響範圍。
“把你的貓看好,如果再壞了大事……”
“你知道後果。”老道警告道。
大黃扯了扯嘴角,臉上出現一個似譏似嘲的表情:“煉你的丹去吧……”
貓貓流水線持續運轉,銀杏樹上掛的罐子越來越多,銀杏樹的葉子也更蔫了,甚至開始脫落。
大黃看到這一幕,十分擔憂。
它想說什麼,又把話嚥下去了。
姜予安第一次從它眼中看到如此清晰的絕望神色,就像看到了一條必死無疑的路,無論如何掙扎,都逃不過命定的結局。
“我能為你做什麼?”姜予安問。
“你和那些人類下山去吧。”大黃說。
“如果你出去之後還記得我,替我去臨安居,找一棟別墅,那裡貓很多,告訴它們喪彪大王成仙了,讓它們以後自己找飯票。”
“喪彪大王,你真能成仙嗎?”姜予安問。
大黃又笑了,那張猙獰的臉上浮現一個扭曲而溫和的笑:“當然能成,以後我就是貓仙了,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姜予安想到了道觀壁畫上的內容——
服食仙丹,跨越天門,飛昇成仙,眾仙來迎。
極盡輝煌的一幕,卻有種難言的扭曲和瘋狂。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