揹著手賊眉鼠眼的轉了一圈兒,她在人頭攢動的眼科並沒有找到他。 正歪著頭往裡看,忽然肩上被拍了一記。 嚇得她一回眸,尷尬的垂下頭,擠出一絲比哭更難看的笑,“張..張主任,我..” 張銘嘴唇上放著一支筆,扶了扶眼鏡,十分自然的說,“找庭遠嗎,他這會不在這裡,你去會議室那邊看看唄。” 她拍了一記巴掌,虛偽的笑,“啊哦,開會喔,哈哈,原來在開會,哈哈,沒關係,我下次再來找他。” “下次是什麼時候?”張銘寬容一笑,並未覺得她來找他是十分唐突的事情。 這令趙清雅十分的不好意思,她訕訕地說,“喔,我忘了,沒有下次了..我就快要離開這裡了,哪還能有下次呢..” 這個殘酷的現實,令她忽然無言以對,想了想,她黯然神傷的轉身而去。 穿越過各色各樣的人,歡喜的,悲傷的,急躁的,安靜的,她的心已經毫無感覺,他們有著什麼遭遇,帶著什麼表情,她一點也不關心,甚至忘記了佩真還在病房等待她的好訊息,她就這樣被淹沒在人海里,帶著那些殘存的記憶默默隱匿。 她想起了兩人在眼科第一次相遇, 他溫暖的手適時的扶住了自己, 想起了他出現自己的辦公室門外, 冷清而雪白的身影, 也想起了他徹夜不眠的照顧自己, 在那間小小的宿舍, 他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找過來。 終究還是沒有緣分,終究還是要各自融入人海,她的心就如當時那隻破碎的雕像,怎麼拼湊也不能完美無缺,那永遠黏不好的白色碎片,是她永遠痊癒不了的殘酷現實。 路過會議室,門半掩著,燈光幽暗,面無表情的走過去之後,她忽然間怔住。 然後,她開始往後退。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她終於看到了他,一個人坐在裡面的他,在燈光昏暗的地方,坐在角落獨自收看那張CD。 她沒想到他會反覆觀看那張CD,那個胖得眼睛眯成一條線的女病號,很好看嗎,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一遍一遍重溫那段噩夢般的生活記錄,她倚在門口,辛酸的嘆息,不解的搖頭。 他只是默默的凝視著螢幕上的她,清澈的鋼琴聲幽幽如泣如訴,好似在講述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意外的是,他並未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譏誚的挖苦與嘲笑,也許是離開太久,她忘記了他也會長大和成熟,忘記歲月會把一個很糟糕的人變得美好,再尖銳的砂礫,也會在貝殼的懷中演變成最閃亮奪目的珍珠,這就是愛和時間的力量。 無意輕咳了一聲,她被發現。 他在溫暖的燈光中輕輕回眸,窗外深藍色的天空有緩緩流逝的雲,在這不為人知的角落,他眼中淚光閃爍,在她措手不及中,原本冷漠的眼眶一點點溼潤,泛紅,心疼,憐惜,自責一齊湧上心頭,直到破潰洶湧而出。 她無法忍受,衝進去按下鍵取出那張光碟,“求你別再看了,真的不好看,我就像個傻瓜似得在你面前。” 黑暗中,他沒有說話,只有靜默的空氣在流動,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就是我,”她從未如此的誠實,帶著十萬分的歉意,輕輕的垂下頭,“這就是我過去的生活,手術,切除腫瘤,暫時康復,上學,復發,再手術,畢業,再復發,再手術,並不是我所形容的那麼幸福那麼樂不思蜀,我所告訴你們的好生活,都是我自己編造的,都是我為了面子騙你們的,你一定很失望吧,你看不起我也是應該的,我真是一個很差勁的人,又愛面子,又自吹自擂,還喜歡騙人,你別生氣,我向你道歉。” 說完,她把那張光碟輕輕的扳成兩半,丟進垃圾桶,努力的笑了笑,“雖然常常惹你生氣,但是我知道只要我一跟你道歉,你一定會無條件的原諒我的,這次也一樣的吧。” 他沒有接話,在窒息的沉默中,她略顯尷尬。 “最近我每天都在看這張CD,”他忽然悠悠開口“我時常問自己,為什麼那個時候,我不在你身邊?你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醫院,那個時候我在哪裡?我都幹了些什麼?為什麼都沒能來看你一眼?活了快三十年,我從未如此挫敗過,挫敗到不想再做自己,只想取代他,成為當初那個守護你的人。” 她一下子怔住了,從來沒想過他會這麼說,從來沒想到他是如此的自責。 她反過來安慰他,“我已經沒事了,都過去了,一切都好起來了。” 他沉重的點點頭,終於意識到自己輸得多麼徹底,“還好,你好起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他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我終於明白了你為什麼如此的依賴他,我是永遠比不上的,你不選擇我,也是對的。” 她趕緊說,“不管你在或不在,這都是我自己的命運,我從小就體弱多病,能活到這麼久,已經很幸運了,鍾說要感激,感激上帝的恩賜,我想就是這個意義吧,比起很多人來說,我已經很幸福了。” 說完,她蹲下來看著他憂傷的眼睛,“我要回美國了,以後你一定要開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