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為了安慰少年,又或者是自己常年深埋於心裡的那些苦悶無處訴說,喻書文第一次撕開自己心裡的傷疤,他將密不透風的外套拉下了一點。
露出那被燙傷的右手小臂,燙傷後的傷疤像是年久失修的房屋掉了一塊漆,露出裡面鮮紅的皮肉,看得人觸目驚心。
“這傷是那傢伙弄得,在生物學上,我該稱呼他一聲父親。”
廣播站的音樂早結束了,四周安靜極了。
漸漸冷下來的天台上只有並肩坐著的兩個少年。
喻書文說了很多……
三歲的時候,他那個酒鬼老爸見他哭鬧,給他喂花生米,結果他摔了一跤,花生米嗆在氣管裡,沒有人發現,直到晚上,給別人當保姆的媽媽回來發現他的臉漲得青紫,才抱著他去醫院。
醫生說要手術才能取出來,但手術費不便宜,酒鬼老爸一分錢不肯給,媽媽跪在家門口,也沒有讓他同意。
最後是當時還在世的外婆取出了養老金,救了他一命。
七歲的時候,他到了上學的年紀,在此之前,他沒上過幼兒園,因為家裡沒錢。大人要出去的時候,不放心他,就在他腰間繫一根繩子,綁在方桌桌腿上,這樣他就沒法亂跑了。
從小到大,他的學費沒有一天是按時交的,除了校服,他沒有一件新衣服。
其實如果只是這樣,他過得也很知足,他想好了,等他長大了,就帶著媽媽逃出那個家。
但十七歲,也就是去年的這個時候。
媽媽病倒了。
“醫生說,是食道癌,晚期。”喻書文的眼眶裡一下子蓄滿了眼淚,他卻仰著頭,拼命不讓眼淚掉落。
輕飄飄的幾個字,落在一個少年身上,像是一座大山,將他徹底壓垮。
手心突然又疼了起來,微涼的風彷彿是冬日裡的冰刃,割開他每一寸傷口。
喻書文偏過臉,想要攥緊自己的手心,卻突然被人握住。
手心還是疼,但至少,不冷了。
他回頭,看見夜色裡,月光下,一雙漂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不是意料之中的同情,憐憫或者其他,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開口許下承諾。
“沒事,你媽媽死了的話,我陪著你。”
喻書文第一反應是震驚,正常人這個時候不應該安慰他,媽媽會沒事,一切會好起來嗎?
可是,喻書文清楚地知道,如果謝一絕真的那麼說了,他可能會第一時間掙脫對方的手,那些虛假的承諾,那些善意的安慰,他聽得太多了,他已經累了。
但謝一絕沒有。
少年抓著他的手,站起身,朝他邀請道,“要不要換一種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