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史嬓頓時驚訝了,一雙老眼對小女兒射出凌厲的光芒。
“稟報父親,女兒已經與法章做了夫妻。”十六歲的女兒竟是一臉坦然。“罷了罷了!”太史嬓點著竹杖滿臉脹紅,“女不娶媒而自嫁,非我之女也!徒然令人汗顏!你便去吧,老夫終身不再見你也。”少女史緹卻沒有說話,只對老父深深一躬,便拉著田法章去了。貂勃卻是哈哈大笑:“老太史何其迂闊也!王得一賢后,國得一賢丈,豈非大幸也?豈有汗顏之理?立王之日,末將再來專程恭賀!”便車馬轔轔地擁著一對少年去了。一月之後,貂勃率莒城軍民簡樸而隆重地擁立田法章為齊王,這便是齊襄王。訊息傳開,齊人精神大振,臨淄的舊臣子與一般遺老遺少便悄悄地以各種名目出城逃往莒城,投奔新齊王去了。
然則,樂毅卻並沒有驚慌失措。戰國之世,王權號召力已經遠遠不如春秋之世那般神聖,說到底,已經能在各國自由遷徙的庶民百姓還是注重實實在在的生計。哪一國穩定康寧,便往哪一國遷徙。秦國變法之後,將三晉窮苦百姓吸過去了三百餘萬,便是明證。秦國大軍奪取魏國河內郡,奪取楚國南郡,魏人楚人都沒有反抗,因由何在?還不是秦國新法的威力?還不是與民土地徹底廢除隸農制的威力?燕國法令雖不如秦國那般徹底,可比齊湣王的苛虐暴政卻是寬厚得人多了,若持久行之,如何不能化齊入燕?莒城雖王,然貂勃卻並非力挽狂瀾之大才,並沒有一套收復齊國人心的法令頒佈,而只是忙著備戰守城。以此觀之,莒城不足慮也,新齊王不足慮也。莒城貂勃一班人預料,立王之後燕軍必然猛攻!樂毅卻恰恰反其道而行之,對立王視而不見,對莒城依舊圍而不攻。他堅信,齊國這班糜爛老貴族一到莒城,莒城便會陷入爭權奪利的齷齪之中,原本職爵低微的貂勃未必能穩定局面,若混亂加劇,貂勃被陷害亦未可知;若燕軍攻城,反倒是給了貂勃一個收拾局面的機會,何如寬緩圍困,且待他自亂陣腳。即墨,只有這個即墨,才是真正的威脅。這是樂毅的直覺,也是血戰的警覺。一支倉促拼湊的民軍,能與遼東精銳血戰五次仍然矗立不倒,田單之才可見一斑。更重要的是,一個個接踵而來的戰時危局竟都被田單一一化解。從初期的潮湧難民,到難民成軍,到兵器甲冑,到守城之法,到城中管制,到堆積如山的屍骨與可能引發的瘟疫等等等等。樂毅善兵,深知這其中任何一個難題,都不是尋常將領所能妥善解決的,解決這些難題,非但需要兵家才能,更需要理民才幹與非凡的冷靜、膽識與謀略。所有這些,看來在這個田單身上都神奇地匯聚到了一起。
即墨之可畏,正在於有如此一個突兀湧現的柱石人物。
目下冬天到了,這對戰時大軍又是一個嚴酷考驗。即墨孤城,僅僅是寒衣不足已經夠難了,再加上糧草不濟,田單還能有何神奇呢?那封勸降書簡能否打動這個非同尋常的無名人物呢?但為名士能才,總是要審時度勢而為之,以田單之能,莫非當真做那種明知不可而為之的愚忠烈士?不,不會。
“稟報上將軍,即墨特使到。”中軍司馬大步跨進幕府。
樂毅恍然轉身:“快!請進來。”
一個身材偉岸的軍吏隨著中軍司馬大步走了進來,從懷中皮袋內抽出一支粗大的銅管雙手捧起:“末將連仲,奉田單將軍之命送來回書。”樂毅接過銅管,啟去泥封,開啟管蓋,抽出一卷羊皮紙展開,便見一篇勁健字跡赫然入目:
田單頓首:上將軍之書洞察時勢,令人感佩!齊王昏聵暴虐,上將軍合縱攻齊,以復當年齊軍入燕之大恨,田單亦無可非議也。然則,燕軍已下齊國七十餘城,滅大軍六十餘萬,擄掠財貨如山海之巨,致使齊國府庫皆空,齊人死傷無算。當此之時,上將軍已是功業彪炳,卻不思進退,意欲徹底化齊入燕,單竊以為失之錯謀也。田齊乃百餘年大國,歷經桓公威王宣王三次變法,國本業已穩固,雖有田地昏暴失政,然終究只十七年,國人念齊之心尚存。王蠋死節、莒城立王、燕官辭爵,上將軍寧不思之所以然乎?即墨雖孤城困守,終是國人救亡圖存之心,縱然艱危備至,田單何敢棄國人之志,而圖一己之私榮?誠如上將軍言,田單原本商旅之才,不期而做救亡之將,卻非有兵家之能。然自忖上合天道,下承民心,受命危難之中,若上將軍能應時退兵歸燕,全齊國而成大義,田單自當解甲歸商,永不言兵。然則,若上將軍堅執滅齊化齊,田單縱無兵家之能,亦當與上將軍一力周旋,而義無返顧也!耿耿此心,尚望將軍體察。
樂毅良久默然,盯著軍吏突兀笑道:“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