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成軍,也只有五萬左右。即墨城中的庶民,實際上只剩下幾千老人與幾萬女人孩童了。田單本族人口也從剛入城的三千餘人銳減到七八百人了。
大戰一起,便是全城沸騰,雖則是慘烈無比,卻也是簡單痛快甚也不想。戰事一結束,萬千事端便沉甸甸一齊壓來,直是比打仗還棘手。僅堆滿城頭散落街巷的累累屍體如何處置,便成了目下即墨的第一大難題。雖然海風漸冷,但這幾萬具屍體每日散發出瀰漫全城的腥臭,若不及早掩埋而使瘟疫流佈,可當真是大難在即!
在城頭望著夕陽,田單竟是一籌莫展。小小即墨,縱是掘地三丈,又如何埋得這如山屍骨?火燒吧,哪裡卻來如此多的柴薪?用猛火油吧,一處不慎引發全城大火便是玉石俱焚,更何況猛火油只剩下千餘桶,一旦告罄,城防威力便大大削減,豈不是事與願違?“稟報將軍!”身後響起急促沉重的腳步聲,斥候營總領已經氣喘吁吁地上了城頭,“樂毅回營,燕軍後撤二十里!”“後撤二十里?”田單不禁驚訝了,“因由知道麼?”
“秦開與騎劫兩員大將自相沖突,詳情尚且不知。”
田單正在思忖之間,卻見暮色之中飛來一騎快馬,瞬間便衝到西門之外高聲喊道:“田單將軍聽了,我上將軍有書一封——!”話音落點,便見來騎張弓搭箭,斥候總領方喊一聲“將軍閃開!”一支粗大的白色物事已經帶著凌厲的風聲飛到眼前!田單手疾眼快,一把便在空中抄住。注目一看,卻是一方白布裹著箭桿,箭桿上卻綁縛著一支竹管。
“將軍小心,白布有字!”斥候總領一聲驚叫。
“少安毋躁,樂毅豈能用此等手段?”田單淡淡一笑,便展開了白布,赫然兩排大字頓時湧入眼簾——血屍累積,瘟病之危!我軍後撤三日,將軍可掩埋屍體。
田單一陣驚喜,高聲喊道:“謝過上將軍!三日後再戰——!”
城下鐵騎“嗨!”的一聲便閃電般消失了。
田單立即下令:全城軍民人等立即全部出動,分四路處置屍體——三千軍士城頭安置絞車繩梯,將城頭屍體直縋下城外;兩千軍士搜尋城中散落屍體搬運出城;兩萬軍士出城於三裡之外挖掘深坑,兩萬軍士搬運掩埋。沉沉暮靄之中,即墨城頭與原野亮起了萬千火把,亙古未見的群葬開始了。齊人素來重喪禮,然在這國破家亡之時卻要將親人們囫圇成堆的塞進一個個大坑,無論是平民窮漢還是名門富人,無不是通徹心脾。城門一開啟,那慘痛的哭聲便瀰漫向秋風蕭瑟的原野。城頭的幾十架絞車一支起,軍士們便抱起一具屍體哭喊一聲熟悉的名字,隨著一具具屍體縋城,城頭士兵們的嗓子竟全都哭啞了。
絞車繩梯,原本是被敵包圍時斥候們出城或接應城下信使用的,不意在這非常之時竟被用來縋放屍體,連工匠們也是倍感傷懷大放悲聲。晝夜兩輪,全部屍體便掩埋妥當。田單立即下令軍醫配置防毒藥方,然後用防毒草藥煮成沸水反覆沖刷屍體留下的斑痕。如此兩日,在一片濃郁的草藥氣息中,這座孤城才恢復了疲憊的平靜。
田單恍然想起,那封綁縛在箭桿上的書信竟然還沒有開啟。匆忙回到西門內幕府,走進出令室開啟竹管抽出一卷羊皮紙,便見一片勁健字跡赫然撲來:
樂毅頓首:田單將軍困守孤城,五戰而不下,足見將軍之稟賦過人也。雖與將軍素昧平生,卻是敬佩有加!邦國危亡,將士用命,樂毅無可非議也。然則,齊王失政,庶民倒懸,將軍獨率一旅,豈能挽狂瀾於既倒?豈能還善政於庶民?競日持久,徒然浮屍城頭,流血於野,豈有他哉?況將軍原本商旅之才,終非戰陣之將,守得片時可也,若孤城久困,糧草不濟,我縱不攻,將軍奈何?《陰符》雲:賢者守時,不肖者守命。如今齊地民眾已樂從燕國新政,為將軍計,為即墨子民計,將軍若得率眾歸燕,百姓可免塗炭之難,將軍則可封君共主齊地,亦可得十萬金做天下第一大商!平生功業,便在朝夕之間,願將軍三思決之。
還有一頁羊皮紙,卻是樂毅在臨淄頒發的五道法令。田單素來仔細沉靜,將這五道法令細細地揣摩了一番,竟是良久默然。他相信樂毅的誠意,也佩服樂毅在齊西推行的仁政化齊方略。無論如何,樂毅總是沒有以齊軍當年入燕的方式殺戮齊人,復仇而來的一支大軍能這般節制,雖聖賢亦不過如此,夫復何求?
然則,對於樂毅的勸降,田單卻實在是難以決斷。
久為商旅,走遍天下,田單對齊國的忠誠絕不至於陷入迂腐的愚忠。在齊國沒有滅亡的時候,他全力支撐魯仲連多方斡旋挽救齊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