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兩大要塞,南面是韓國飛地上黨山地,東南是趙國鉅鹿與邯鄲地帶,西南面便是魏國的河內地帶。便彷彿四方生鐵之間的一方棉墊兒,一旦抽掉,四方生鐵便會硬碰硬轟然相撞。在秦國崛起之前,中山國主要是魏趙韓三國爭奪的焦點。戰國中期形勢大變,秦國先收復了河西高原,再奪取河東離石與晉陽,便成了直面中山的最強大勢力。及至秦軍奪取魏國河內地帶並設定河內郡後,魏國萎縮於大河之南,便等於在爭奪中山的格局中退出了。也由於河內歸秦,韓國原在魏國河內的狹窄通道也被秦國一體化入,韓之上黨便成了一塊飛地。雖然也是直面中山,但由於國勢大衰,韓國也早已經沒有了爭奪中山國的雄心。恰在這二十多年間,趙國驟然強大,於是中山國事實上便主要成為秦趙兩大強國之間的緩衝地帶。若依地緣大勢,中山國對於趙國有著比秦國更為根本的利害關聯。秦國崛起之後,擴張之勢一步大過一步:收河西進河東,吞併巴蜀,奪取魏國河內,再奪楚國南郡,竟是無可阻擋地強大起來。而趙國卻在進入戰國的百年期間,除了對三胡(東胡、林胡、樓煩)作戰略有收穫,便始終沒有大的擴張。惟其如此,奪取中山便對強大之後的趙國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吞滅中山,非但根除了一個肘腋大患,且對奪取韓國上黨立即便形成了壓頂之勢;中山上黨一旦歸趙,既可使河東的廣闊山地成為對抗秦國的堅實屏障,也可使通向中原的大道暢通無阻。正因瞭如此大勢,趙武靈王后期便第一次滅了中山國,然則後來趙國內亂,中山國又死灰復燃重新立國。如今趙國重新強大,便決意根除中山,這次出動十萬大軍,顯然便是要一舉吞滅中山國。
一接到緊急密報,魏冄覺察到事非尋常,立即渡過渭水到了章臺宮。
入得夏日,年事已高的宣太后便常常多嫌咸陽宮燠熱難耐。秦昭王便命長史將章臺收拾清理得潔淨整肅,自己與太后一起搬到了章臺消暑,一應重大國事便也趕到了章臺會商。魏冄來到時,恰是正午時分,宣太后正在午間小憩,獨秦昭王在書房盯著牆上那幅新繪製的大秦兆域圖凝神沉思。已經四十多歲的秦昭王雖然依舊沒有多少國事,但卻毫不懈怠,但有國事撞到面前,或太后丞相請與會商,總是一如既往地立即前往,而且有話便說絕不瞻前顧後。時間一長,竟不期然地隱隱形成了太后、丞相、秦王三足鼎立主持國政決策的局面。魏冄雖然依舊是軍政大權在握,卻也不再像原先那樣徑直與太后商議了事,只要秦昭王在,也便與秦王先說,而後再與太后共同議決。“出大事了。”魏冄熟悉章臺,一步跨進書房便先急促說了一句。
秦昭王一轉身便道:“趙雍發兵中山國?”
“我王如何曉得?”魏冄心中便是一沉,若是秦王先得秘報,這朝局就大為蹊蹺了。“我是私下忖度,趙國該當有此舉動。”秦昭王悠然一笑,“趙雍要退位做主父,不滅中山,卻與心何安?”“也是一理。” 雖然心下稍安,但魏冄卻被秦昭王的“先知”猛然觸動了。這個訊息對他這個身在中樞的秉政權臣是如此突兀,整日閒暇的秦昭王卻是在“忖度”中料到了先機,魏冄,你當真老了麼?心下雖則閃念,面上卻是淡淡一句撂過,“等太后醒來,立即便要商定個對策。”“太后的午覺是越來越長了。”秦昭王思忖間道,“以我之見,先行宣召白起、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來章臺,未時之後正好合議。王舅以為如何?”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秦昭王不再呼魏冄為丞相或穰侯,而喚做了王舅。“白起正在南郡巡視軍務,擴充彝陵水道,一時間趕不回來。”魏冄皺著花白的眉頭,“宣召華陽君三人前來便了。”“大戰沒有白起,可是不好說呢。”
“十萬兵馬也算大仗?”魏冄輕蔑地笑了,“國策但定,任一大將足以對付也。”“好,便先宣來三君商議。”秦昭王轉身便高聲道,“知會長史:急召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立即趕赴章臺議事。”“是。”書房廊下的老內侍答應一聲便匆匆去了。
“我到前署等著了。”魏冄說罷,便來到章臺宮第二進庭院 。這第二進有九間冬暖夏涼的石屋,是宣太后特意下令設定的相署。每年冬夏,只要宣太后或秦昭王來章臺,魏冄便也會時不時趕來會商國事,為了方便就近處置緊急國務,丞相府的六名精幹屬員便長駐在這裡上承下達,確實是快捷了許多。突然之間,魏冄覺得他需要冷一冷心境,便來到相署自己的書房。“啟稟穰侯:武安君有羽書方到。”魏冄剛踏進書房,書吏便匆匆來到。“快開啟。”
書吏利落抽出腰間皮袋裡的一支專門開啟信件的細長匕首,嫻熟地挑開銅管泥封擰開管蓋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