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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照身。”
魯仲連便從披風襯裡的小袋裡拿出了一件物事,手掌般大的一寸多厚的一方竹板,上面刻畫著他的人頭像,寫著他的姓名,更要緊的是烙著一方官印。那是官府特治的一種鐵印,燒得將紅不紅,輕輕往刻好頭像姓名的竹板上一烙,一方火醬色的陽文官印立刻便清晰的凸現出來!發照身帖的都是大國,齊國在蘇秦變法時就推行了照身帖制,用的便是這種質地堅實細密光潔發白的竹板,四周還嵌進了一道細亮的銅線,等閒工匠也難以仿製出來。
“齊國人。”城門吏一接過這方極是精緻的照身,看都沒看便先說了一句,然後看一眼照身,再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偉岸的漢子,“魯,仲,連?”魯仲連淡淡的點頭一笑,便拿出一隻銅刀極其自然地塞到城門吏衣襟的小袋裡。這銅刀卻是百餘年前齊國的一種老式刀幣,流傳至今極是貴重,時人稱為“老齊金刀”。對於一個城門吏,縱然小財不斷,這老齊金刀也是極為稀罕的金貴物事。
“哎哎!這是何意?”城門吏覺得口袋一沉,立時便沉下臉摸出了銅刀,“齊人有錢,便想壞我官身了?拿回去!還拿黑眼看今日燕國麼?”
“當真不要?”魯仲連非但沒有尷尬,反倒是呵呵笑了。
“聒噪!”城門吏很是不耐,“我想要,你倒是借我一顆頭了?”
“言重了吧。”魯仲連手心掂著銅刀,臉上仍然揶揄地笑著。
城門吏手掌一掠,便極是利落地從魯仲連掌心拿走了銅刀,“噹啷!”一聲便撂進了旁邊一個陶俑裡。這陶俑與人等高,大張著嘴巴,身上卻寫著大大兩個紅字——官吞金!城門吏笑道:“滿意了吧?還有多少,儘管往這裡丟,十萬八萬我都要!”
魯仲連哈哈大笑,牽著天保回身便走了,一路走來竟是感慨百出說不清究竟是何種滋味兒,直到齊國商社門前,才收回了飄得很遠的思緒。燕齊兩國是源遠流長的鄰邦,齊商素來是燕國的商旅主流,燕昭王即位後的十幾年裡,齊商更是大舉北上,生意做得大是紅火。薊城的齊國商社,本來是齊國在外商社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不到二十年,竟然發成了隱隱然與咸陽的齊國商社比肩而立的大社,在王宮西面的一條幽靜小街裡起了一座六進八開間的大院!來時田單曾著意叮囑:薊城齊社的總事曾經是田單的商旅弟子,精明可靠,要魯仲連還是住在商社。也是魯仲連素來不喜歡邦交賓客雲集的驛館,那煩瑣的禮儀以及與使節們頻繁的應酬,實在是機密大事不宜,便欣然接受了田單的動議。
商社的好處是顯然的。那個總事很少說話,便是對雄姿英發的天保,也只說了兩個字:“好馬!”便將魯仲連安頓在一個僻靜小院落,又特意對僕人吩咐了將天保單槽養息,再留下一句話:“在下本是田氏門人,先生有事,隨時找我便了。”便匆匆去了。待魯仲連沐浴梳洗完畢,一個老僕便送餐進來,吃過飯便再也沒有人來了,大樹上啁啾鳥鳴,更顯得小庭院幽靜異常。正當暮色降臨,燕山晚風掠過院落,實在是涼爽愜意。
寬袍大袖,散發披肩,魯仲連便在庭院徜徉漫步。雖然一路馳驅奔波,他卻沒有絲毫的睡意。他要思謀一番,究竟是先見燕王,還是先見樂毅?按照縱橫家遊說傳統,通常都是直接請見國君,成與不成,立竿見影。可在燕國,這個樂毅卻是太要緊了,縱然說通了燕王,樂毅不通還是有可能前功盡棄。倒不是樂毅專權,而是這燕昭王對樂毅十分的倚重,說是言聽計從也不為過。
以燕昭王姬平之能,理亂招賢而大興燕國,對樂毅卻是如此推重,樂毅豈非奇人也?
還是在入楚之前,魯仲連曾經對樂毅家世作過一番查勘,雖然始終沒見過這個樂毅,實在卻是歆慕已久了。在春秋時期,樂氏的第一個顯赫人物是宋國的大司馬樂喜。大司馬掌兵,樂喜能征慣戰,在宋國爭霸中功勳卓著,樂氏由此而名聞天下。後來宋國衰落,樂氏族人便遷徙到了晉國,在晉國世家大族魏氏的領地做了“國人”,耕稼謀生。到了戰國初年,樂氏又出了一個奇才,便是後來赫赫大名的兵家名將樂羊。這時的樂氏雖是“國人”,卻是那種僅能溫飽自立的平民農戶,遠非富庶世族,唯一比隸農優越者,便是可以從軍做戰車騎士。這個樂羊聰穎厚重,少時便將家中兩車藏書反覆揣摩,談吐見識竟是每每令族人稱奇!樂羊加冠之年,恰逢魏趙韓三家分晉,魏氏剛剛立國,魏文侯廣招材士,魏國一片蓬勃興旺。樂羊感奮不已,便要從軍立功。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