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盡頭,便是一片蒼翠松林,出了松林,便是靠著塬根掩映在一片竹林中的小院落。青色的石牆爬滿了已經枯黃的藤葉,在風雨沖刷中已經變白的兩扇小門緊緊的關閉著,除了啁啾鳥鳴,竟是沒有白起所熟悉所期盼的那種家園熱氣,蕭瑟幽靜得令人心顫。
輕輕推開木門,從來都是整潔利落的庭院竟鋪滿了厚厚一層黃葉,那座再熟悉不過的茅亭下竟生出了搖搖荒草。白起怔怔的站在院中,打量著面對的四間石板砌成的正屋與左手的廚屋,任枯黃的樹葉在腳下飛舞盤旋。剎那之間,白起心頭酸熱,一股熱淚竟是奪眶而出,老師?老師還在麼……突然,石板屋中傳來一聲沉重蒼老的咳嗽。
“老師——”白起嘶聲一喊,一個箭步便衝進了石板屋。
“白起……是,是你麼?”空曠的大屋中一如既往的簡樸,一張木榻,一頂麻帳,一個嘶啞蒼老的聲音在帳中費力的喘息著。
“老師!”白起一把撩起麻帳,便撲地跪倒在榻前失聲痛哭,“白起來遲了。”
木榻上的老人枯瘦如柴白髮如雪,在一床大被下竟單薄得看不出身形。老人打量著榻前這個黑絲斗篷頂盔貫甲的將軍,眼中驟然閃出明亮的光彩:“白起啊,終是,成人了。”
“老師!”白起哽咽一聲霍然站起,“我即刻揹你下塬,去咸陽,請太醫治病!”
“不用。我沒病。”老人笑著搖搖手,竟神奇地坐了起來,“白起啊,到院子裡坐坐,好多日子不見太陽了。”“對!”白起高興地笑著,“霧落了,太陽剛出來,正暖和!”便來攙扶老師。老人卻一指牆角:“那支竹杖,我自己試試。”白起答應一聲,連忙到牆角拿過那支看來很少使用的竹杖。老師接過竹杖,杖頭一點,竟是咬牙站了起來,顫巍巍走得兩步便笑了:“白起啊,行!走,太陽下說話。”“是!”白起便高興地扶著老師一隻胳膊,一步一步地來到庭院,坐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茅亭下的石墩上。
“老師先坐下,我來收拾一番。”白起知道老師素愛整潔,如此荒蕪的庭院,老師心中一定不是滋味兒。他說著話便三兩下脫下斗篷甲冑,只穿一身襯甲短布衣,便利落地拿起廊下那把山野掃帚菜曬乾捆成的掃帚,唰唰的掃了起來。老師卻只看著白起,臉上溢滿了笑意:“荊梅這孩子,回來也不沾家。白起啊,你說她做甚去了?”
“老師,小妹回來了?”白起驚訝地停下了手中掃帚。
“三日前回來的,看了我一眼,叫我等她,便不見了。”
白起思忖片刻眼睛便是一亮:“老師,小妹肯定是進太一山採藥去了。山裡多險,我去找她!”撂下掃帚拿起衣甲長劍便要出門,卻驟然愣怔地站住了。
小院門口,正站著一個熱汗津津的少女,一身藍中見黑的布衣,頭上一方白絲巾包著烏黑的秀髮,修長的身材幾乎與小門等高,背上一個竹揹簍,手上一柄細長的藥鋤,豐滿的胸脯正在劇烈的起伏,本來就是熱汗津津的臉龐黝黑中透著紅亮。白起怔怔地打量著少女,少女的大眼睛也撲閃撲閃地掃著白起。
“你?荊梅小妹?”
“大哥——”少女哭著笑著一聲大叫,竟猛然撲過來緊緊抱住了白起。
“呀!小妹與我一般高了。”白起紅著臉對老師笑著。
老師樂呵呵笑道:“生得瓜實,只長個子,沒長心眼也。”
“快!坐著歇息了。”連忙摘下荊梅的揹簍拿過她的藥鋤,“我去打水來。”
“不用。”荊梅一把將白起摁在亭外石墩上,“你只坐下與老爹說話,水呀飯呀有我!”說著一陣風似的飄進廚屋,提來三個陶罐:“涼茶,我走時便煮好的。”說罷便徑自端起一罐咕咚咚喝了個一乾二淨,剛放下陶罐,白起恰便端著另一罐等在她手邊。荊梅一笑,也不說話,端起陶罐又是咕咚咚喝了個一乾二淨。白起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廊下拿過褡褳開啟:“來,醬牛肉,舂麵餅,先咥幾個墊補墊補。”“好香也!”荊梅粲然一笑,便毫不推辭的左手肉右手餅大咥起來,不消片刻,便將三個舂麵餅三塊醬牛肉掃了個乾淨。
一旁白起看得心中直髮酸,他久在軍中當然清楚,沒有三日以上的空腹勞作或馳驅奔波,便決然生不出此等飢渴。老師晚年有疾,自己不能盡心侍奉,又累得小妹如此辛苦,卻是與心何忍?老師卻是笑了:“口不藏心,能睡能咥,荊梅只差不是男兒身了。”荊梅咯咯笑著向白起一瞥:“偏是你兒子好,整日多嫌我了?”老人與白起不禁便是哈哈大笑。荊梅卻拿來揹簍道:“大哥你看,我採了甚寶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