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咣哩咣噹走上半個月也變臭了。漸漸的,齊國商人便眼看要被擠出咸陽大市了。
正在此時,蘇秦在齊國變法,國府一力支援商旅們周流財貨,將齊國器物運出去換錢,再將齊國缺少的外國器物運回來滿足國用民需。也是風雲際會,便在這齊商萎縮的時候,齊國卻傳出了驚人訊息:商賈大家田氏,要將舉家萬金投入咸陽經商!說不清是誰的舉薦還是商人公推,反正訊息傳開不久,一個年輕的田氏商人便到了咸陽,做了冷冷清清的齊國商社的總事。
這個年輕的商社總事竟是不同凡響!一上手,他便將留在咸陽的幾家齊商聚集起來,做了幾筆大生意。先是向咸陽大運齊國乾貨,舉凡乾菜、乾魚、山珍諸般秦人喜好而又缺乏之物,都絡繹不絕運來,價錢卻是比他國同等貨低了三成!接著便是請準國府,合商社之力,在東海之濱買下大片鹽場曬鹽,而後便將雪白的海鹽大量運往咸陽。其時秦國的井鹽全賴蜀地,出產很少,海鹽更是沒有,國府最是看重鹽鐵交易。齊國海鹽大量湧入,竟是不用自己賣便被秦國官府高價全收。這個總事便又與秦國官府洽商,將秦國河西高原的皮貨、秦川壯碩的黃牛、太一山與商於山地的藥材等要緊的出關生意,都包攬了過來。運送海鹽的牛車隊返齊,便又滿載著這些齊國缺貨歸來,秦國的齊商竟是兩頭熱銷,蓬勃大發!緊接著,這個總事又瞅準了秦齊交好,便請準兩方官府,准許齊國商社獨家經營雙方進出的鐵料與兵器。如此新招迭出,齊國商人在咸陽便大大的走紅。五六年之間,齊國商社便是威名赫赫了。
不長時間,一首商謠便在咸陽尚商坊流傳開來:
要得滿錢須得做田
大吞大吐商旅孫吳
這個總事,便是在商戰風雲中嶄露頭角的“商旅孫吳”——田單。
馮驩驚訝的是,這個田單的總事房裡如何有魯仲連的談笑聲?魯仲連為何來了秦國?身為布衣名士,魯仲連向來孤傲清高特立獨行,連等閒王公貴胄都不屑一顧,田單縱是“商旅孫吳”,也畢竟是個商人,魯仲連如何竟與他交好?
“田兄,你卻說說,這秦國會如何動手了?”屋中傳來魯仲連的聲音。
“這卻難說。”低沉緩慢的語調,分明便是那個總事田單,“就大勢說,秦國可能用兵的方向至少有三四處。然則,有一點卻是明白:秦國不會與齊國開戰。”
“如此說來,馮驩遊說便是成功了?”魯仲連便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正是。”田單聲音卻依然低沉,“秦國怕齊王發瘋,便要保孟嘗君。馮驩遊說,正中下懷而已,仲連兄卻不要高興得太早。”
馮驩聽得心頭一顫,臉便不禁紅了。秦國將計就計,他如何便沒有想到?慚愧!正在暗自內疚,卻聽孟嘗君又道:“田兄莫非以為,秦國有其他用心?”
一陣沉默,便聽田單一聲重重地嘆息:“難說也!齊國如今是架在燎爐上烤了,六火熊熊,誰知道哪股火燒到要害呢?”
“我看呀,秦國目下正忙中原,還不至於打齊國主意了。”魯仲連的笑聲很是清朗,“只要秦國不抬頭向東海,齊國就有轉圜。”
“難說也!”田單又是一聲嘆息,“齊國已經病入膏肓,卻是藥石難治了,孟嘗君一人有回天之力?”
馮驩聽得憋氣,忍不住高聲一句:“誰個如此沮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便推開厚重的木門大步進了總事房。
“馮兄果然在此!”魯仲連起身大笑,“來,這是田單兄,見過麼?”
田單拱手微微一笑:“這位兄臺入住商社時,與我打過一個照面,報名馮軾,對麼?”
“馮軾?”魯仲連目光一閃恍然笑了,“那是化名了,這位老兄便是馮驩!”
“啊,孟嘗君總管,久聞大名。”田單似乎毫不驚訝,“請兄臺入座。”說著便拿起小燎爐上的陶壺為馮驩斟上滾燙的濃茶,“太一山秦茶,剋食利水,嚐嚐了。”
馮驩拱手笑道:“方才在廊下聽得田兄一言,卻是受益匪淺。然則田兄對齊國之評判,馮驩不敢苟同。田齊百年基業,目下又正在顛峰,雖有憂患,卻是柱石猶在,說病入膏肓,田兄卻是有失偏頗了。”
“也是一說。”田單竟是毫無爭辯之意,只淡淡一笑便不做聲了。
魯仲連笑著岔開話題:“馮兄啊,我來咸陽便是要找你了。”
馮驩一拱手便道:“仲連兄有事,但說便了。”
“還是孟嘗君了。”魯仲連呷了一口熱茶,“他不知道馮兄入秦,更不知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