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這話卻是在理。”樗裡疾篤篤連點,“老夫不跌大跤,安得談襲色變乎?”
魏冄哈哈大笑:“白起,可知老丞相跌了個甚跤麼?”
白起卻是紅著臉笑了:“當年奇襲房陵,原是兩路出兵,司馬錯出漢水,老丞相出武關。楚國在武關外本無重兵,楚軍丹陽守將接商人義報,卻故布疑兵,老丞相便裹足不前。後來田忌率楚兵北上,便正好截住了老丞相後軍,秦軍死傷萬餘。”
“嘿嘿,那一戰,老夫與張儀都栽進去了。”樗裡疾的黑臉竟脹得通紅。
看著樗裡疾的窘態,宣太后、秦昭王與魏冄不禁笑了。白起卻是肅然拱手道:“老丞相虛懷若谷,白起受教。”樗裡疾笑道:“嘿嘿,雖是恭維,老夫卻是高興。秦有白起,國家之福氣了。”宣太后恍然笑道:“喲,老丞相來有事,快說了。”樗裡疾點點手杖:“事不大,卻難為老夫。孟嘗君被罷相,馮驩來做說客,請秦國厚迎孟嘗君入秦為相。雖說孟嘗君與老夫交厚,嘿嘿,只是馮驩要學蘇代為甘茂遊說的老法子,老夫卻不以為然。”魏冄便道:“孟嘗君罷相,倒是早已得到訊息。馮驩此舉,卻是沒有料到。孟嘗君是個天下人物,到秦國做丞相倒也是合適。”樗裡疾卻是笑了:“嘿嘿,你這個丞相卻是作態了。迎不迎,那要看邦國利害,卻不是誰的肚量。”魏冄素來明銳快捷厭惡虛妄,此刻竟是大窘,紅著臉拱手道:“老丞相謀國至公,說得正理。”樗裡疾竟是喟然一嘆:“謀國至公,只有商君當之無愧,老夫卻是汗顏了。”一說及商君,便難免觸及秦惠王,秦昭王不想延續這個話題,便插話道:“老丞相,你說馮驩效法蘇代,那便是要借秦國之力使孟嘗君復位了?”
“嘿嘿,清楚得很。”
“既是這樣,那便好辦。”宣太后笑著,“只說孟嘗君在位對秦國好不好?”
魏冄道:“目下齊國強大,秦國要在中原得利,便要穩住齊國。齊王田地暴烈無常,叫囂要一統天下,若沒有孟嘗君制約,便有可能野心膨脹,當真與我一爭高下。”
白起接道:“丞相言之有理,秦國不宜與齊國陷入糾纏。”
“嘿嘿,留下齊國,有人收拾它了。”
“我看也是。”秦昭王一拍掌,“讓孟嘗君做齊國丞相,目下對我有利。”
宣太后笑道:“好啊,人用我,我反用人,就是個將計就計了。”
魏冄看著樗裡疾笑道道:“老丞相,你還能遠遊麼?”
“嘿嘿,老胳膊老腿等死了。此事啊,派個年輕大臣最好了。”
魏冄拍案道:“我看,請涇陽君出使齊國!”
宣太后會心一笑:“好啊,便是涇陽君了。”
三、商旅孫吳秘定策
沒有樗裡疾訊息,馮驩便在商社等得心緒不寧,又擔心臨淄隨時都有出人意料的突變,便匆匆來找商社總事,想聽聽臨淄近日訊息。商旅流動不息,訊息也連綿匯聚,這便是商社得天獨厚的靈便處,也是許多周遊士子願意下榻本國商社的原因。馮驩來到後園總事房,剛到廊下,卻猛然一驚,屋中傳來清晰話語,一個聲音竟是似曾熟悉。
齊國商社不大,卻很是富麗幽靜,在咸陽的六國商社中也算是獨一無二了。商社不是經商場所,也不是某個商家的私產,而是身在異國的商賈們湊份子建成的公產。這種商社,表面上是接待本國商旅的寓所,實際上最要緊的用處,卻是聯絡本國商旅共謀共議,排解本國商旅間的糾紛,避免進貨重複與買賣衝突,對外則儘可能地統一物價,以在秦國大市與他國商人更有力的展開商戰爭奪。除此之外,商社還有一個隱蔽的使命,便是向本國官府稟報所在國的重大謀劃與舉動。各國官府與商旅,都將這種訊息來源稱做“義報”。義報永遠都是秘密的,官府不公開賞賜,義報之人也永遠不會公然署名。因了這個緣故,義報便有了一個通例:由商社歸總擬成密書,由順路商旅送回。在戰國之世,這是各國心照不宣的秘密,誰也不會因了這種秘密而限制商旅往來。畢竟,商旅周流財貨,哪個國家也不能拒絕商旅。作為商人,則誰也不會因了這是義報而推委不做。畢竟,國家興亡是天下大義,四海漂泊的商人也是有根的。因了這種種功能,商社便在事實上成了一國商人在他國的號令中心,彷彿一個國家長駐他國的民間“斥候營”。惟其如此,弱國窮國小國建造商社,便往往是國府暗中出一大半錢,商旅們只在名義上分攤一點兒罷了。但是,商旅眾多、實力雄厚的大國商人們,卻往往不願國府染指商社建造,寧肯自己分攤。所為者何來?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