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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無巧不巧,嬴傒剛剛搬進雙林苑一月,便逢應侯范雎來太子府訾議國事。說是訾議國事,范雎卻只拉著嬴柱在府邸後園中轉悠,海闊天空地閒談議論中,便巧遇了一個個王孫公子。那日,范雎對雙林苑的“書劍兩全”大加讚賞,連說這位六公子是可造之才!不久,給事中便頒給了嬴傒一面可隨時進出王宮典籍館的令牌,宮中也傳出了安國君教子有方的嘉許議論,重立太子的種種議論也漸漸平息了。少年嬴傒第一次得到老王垂青,在王孫公子中有了“才兼文武”的名頭,不禁大是興奮,衝進父親書房搖晃著令牌笑叫:“做得做得!雙林苑便是我的,任誰不給!”雖是浮躁,卻也是天真率直,嬴柱便將它看作了兒子“可造”的徵兆,於是便有了拜訪蔡澤、橋山求師的種種苦心,也才有了士倉如此一位風塵謀士的襄助,若非天意,豈有這般一路巧合?
然則,士倉入府多有謀劃,卻從來沒有與自己說起過兒子,嬴柱便總覺有些蹊蹺。風塵名士但為人師,那是比吃官俸的王命之師更上心的。對於前者,學生是他們本門學問與治世主張的傳承者,是他們畢生希望的凝聚。對於後者,學生只不過奉命教習的物件而已,一樁國事而已,認真固認真,嘔心瀝血卻是說不上的。惟其如此,風塵名士但有弟子,便是視若己出骨血,關切之心溢於言表,遇事遇人便多有評點,鮮有絕口不提者。這個士倉入府有年,正身本是嬴傒之師,卻從來不對自己的學生有褒貶之辭,豈非有違師道?
越想越是不對,嬴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父親?”嬴傒一身甲冑提著一口吳鉤從柳林中跑了出來,滿頭汗水淋漓氣喘吁吁,“二更頭了你還沒歇息,甚事?”
“又練上吳鉤了?”嬴柱淡淡一句。
“這吳鉤卻怪!”嬴傒一揮手中那口瘦月般的彎劍,劃出了一道清冷的弧光,“與胡人戰刀、中原長劍大異其趣,我練了一個月才堪堪會了一個‘劃’字,那劈、鉤、刺、挑諸般功夫還不沾邊……”
“就想做個劍士?”嬴柱冷冷一笑。
“便是做大將,不通曉諸般兵器,也是沒力氣得緊。”
“縱然精通天下百兵,也做不得白起那般大將,充其量一個教習而已。”
“我又沒想做白起。”嬴傒嘟噥一句,“左右父親看我不入眼罷了。”
“到亭下去,有事問你。”嬴柱黑著臉走到竹林旁茅亭下坐在了一方石墩上,便冷冷問了一句:“說說,這段時日跟先生讀了甚書?”見跟過來的嬴傒只站在對面低著頭面紅耳赤不說話,嬴柱不禁心下來氣,“說!出甚事了?”
“沒,沒甚事。”嬴傒囁嚅著終於崩出一句,“我只不想他教我。”
“究竟甚事?說!”
嬴傒一咬牙便竹筒倒豆子般說了起來:“老士倉分明會武,也通曉兵學,可就是不教我!只塞給我一卷《墨子》,要我三個月倒背如流,而後再看能否教我。那老墨子分明是天下異端,老是兼愛、非攻、民生憂患,不涉一句治國理民,看著都嘔心,我揹他做甚?我不背,他就不睬我,就是這般誰也沒理誰。”
“誰不理誰,就這麼耗過去了?”嬴柱哭笑不得地問了一句。
“如此老朽,理他做甚!”嬴傒卻是理直氣壯。
“豈有此理!”嬴柱勃然變色,“你小子如此託大做硬,還不是仗恃個王子王孫?可這是秦國,不是魏國楚國,縱是王子王孫,也得有才具功業說話,否則你只布衣白丁一個!會舞弄幾樣兵器就牛氣了?鳥!秦武王倒是拔山扛鼎,到頭來甚個下場!你你你,你全然忘記了當初我如何對你叮囑……”憤然嘶喊之下,嬴柱只覺血氣上湧,一口鮮血突然噴出,身子便軟倒在了石案上。
“太醫!”嬴傒大驚,一聲大叫便撲上去攬住了父親沉重胖大的身軀,作勢便要背起去找太醫。正在此時,卻聽竹林中傳來一聲清亮的吳語呵叱:“莫要動他!曉得無?”嬴傒愣怔回身,便見婆娑竹林中婀娜搖出了一個黃衫長髮的窈窕女子,雖則一臉肅殺,月下卻是令人怦然心動。
“娘?”嬴傒驚訝地叫了一聲,便肅立在亭下不動了。
“莫叫我娘。”黃衫女子冷冷一句,便徑自走進石亭攬住了昏厥的嬴柱。女子右手翻開了嬴柱眼皮略一打量,左手便有兩粒藥丸塞進了嬴柱口中,隨即又拉過腰間一隻小皮囊利落咬去囊塞,自己咕嚕喝得一口,便對著嬴柱微微張開的嘴縫餵了進去。如此三五口水喂下,嬴柱喉間便是斷斷續續地幾聲呻吟,眼睛卻始終沒有睜開。女子偏過頭聞了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