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邊塞關隘雖則整肅森嚴,然畢竟與趙國相差無幾,趙雍倒沒有多少新奇之感。然則一進關中,那無盡沃野的殷實富庶便使趙雍眼界大開心中大動。及至進入咸陽,僅是尚商坊那淌金流玉吞吐天下財富的大氣象便使他深深震撼了。平心而論,僅是咸陽一城的財富,兩個趙國也難以抵敵。從咸陽出來,趙雍便又生出了一個念頭:走遍秦國,徹底摸清這個龐然大物。
說巧不巧,在藍田塬下趙雍竟意外地撞上了策馬回營的上將軍白起。兩人由販馬說起,竟是分外投緣。白起請烏斯丹來年秋季前為他提供五千匹胡馬,烏斯丹慨然允諾,說是南下巴蜀買得一批絲綢之後便北上為他籌劃戰馬。白起大是高興,邀他進入藍田大營痛飲,還陪他裡裡外外看完了藍田大營,尤其是備細觀看了秦軍的各種大型攻防器械,笑說秦軍再有戰馬三萬匹,便可力掃陰山諸胡,林胡可要小心了。烏斯丹哈哈大笑,便說打不過便跑,林胡完不了,烏斯丹照樣給你戰馬!那一夜,兩人在白起幕府痛飲談兵,白起竟毫不隱晦的對烏斯丹將軍敘說了秦軍二十多年來拔城二十座以上的六次大戰,尤其是奪取魏國河內與楚國南郡的兩次大戰。烏斯丹聽得全神貫注,末了笑問一句,上將軍以為大戰根基何在?白起也只笑著一句,在國力,國無實力,雖能數勝而終敗也。烏斯丹藉著酒意突兀追問一句,秦之實力,趙之幾何?白起竟哈哈大笑,烏斯丹將軍,秦趙軍力可比,實力不可比也。烏斯丹便大為不服,趙國一敗林胡再敗匈奴,雖秦國不能,如何趙國實力不堪比秦了?
白起便掰著指頭數了起來:秦之關中隴西抵趙國腹地兩郡,秦之上郡北地兩郡抵趙國雁門、代郡,秦之商於抵趙國新設之雲中郡;除此之外,秦國還有千里巴蜀、六百里南郡、三百里河內,趙國卻拿甚相抵了?烏斯丹還是不服,趙國北部有萬里草原,巴蜀荒山野嶺窮極山鄉如何能比?白起又是哈哈大笑,烏斯丹將軍,巴蜀之豐饒已直追關中,號為天府,你信也不信?不信!烏斯丹硬邦邦一句。好!白起酒氣醺醺地一拍案,烏斯丹將軍也不用山道跋涉,我派一隻戰船,你只從彝陵溯江直上巴蜀如何?
便是這樣,趙雍竟輕快簡便地直接進入了巴蜀。且不說巴郡那峽谷大江的戰船打造、精鐵冶煉、絲綢藥材已令他大為震撼,當他站在都江堰邊,遙望村疇相連雞命狗吠炊煙裊裊熱氣騰騰的蜀中沃野平川時,關中沃野的景象竟在他眼前驀然閃現出來,幾乎整整一個時辰,他只愣怔地站著望著想著,竟沒有說一句話。那個李冰太神奇了,如何秦國偏偏便有此等匪夷所思之水工?
東出峽江,再踏南郡,他已經對秦國由衷地生出了敬意。同時戰國爭地,那個大國都曾經有過奪地幾百裡的勝利,可能如此快速穩定地將奪地化入一體法度,而立即形成本國有效實力者,誰個做到了?趙國得齊國濟西三百里平原,至今仍是地廣人稀,既留不住原來的齊國人,趙國人也不願遷入,只能做平原君封地而已。魏國曾經佔領秦國河西之地五十餘年,卻始終是治不化民地不養人,魏惠王時反倒成了魏國累贅。齊國滅了宋國,守了十年也沒捂熱,宋人離心離德,最終也成了不得不撒手的一塊火炭團。燕國滅了齊國六年,除了大掠財貨,最終還是兩手空空。楚國更是吞國吳越數千裡,可硬是將吳越之地弄得反而不如春秋之吳越那般富庶強盛了。即便是韓國,也曾經滅了鄭國,後來又搶佔了上黨要塞,可吞地之後也是一年不如一年,都城新鄭遠不如鄭國子產時期繁華富庶,上黨山地的民眾更是窮得大量逃亡,連守軍給養都難以為繼了……
凡此種種,都讓趙雍輾轉反側不能安席。
你不得不承認,秦國是一個全新的戰國——法令完備,朝野如臂使指;農入秦便得耕耘之安,商家入秦便得財貨之利,百工入秦便得器用之富,精壯入軍便得戰功之賞,士子入秦便得盡才之用;如此之邦,士農工商趨之若騖,如何不蒸蒸日上?天地間卻有何種力量能夠阻擋了?相比之下,趙國還遠遠不夠強大。要在戰國之世立足,趙國便要另闢蹊徑!
四、雄心錯斷 陡陷危局
趙雍開始了果斷的行動。這是他歷來的秉性,謀不定不動,一旦謀定,便是無所畏懼地去實施,縱有千難萬險亦絕不回頭。這日暮色降臨之時,他便鑽入一輛四面垂簾的篷車,徑直來到肥義府邸。
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肥義似乎並沒有感到驚訝,只將趙王迎進府邸便肅然就座,聽趙王侃侃說起了一冬一春的種種神奇遊歷,直說了一個多時辰,趙雍方才撂出一句:“要與秦國比肩相抗,便要內修法令,外拓六千里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