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便見邯鄲西門外軍營旌旗飛動,一彪軍馬便如火焰般掠地捲來!片刻之間,一杆紅色大纛旗一個斗大的“趙”字便滿蕩蕩湧入眼簾。大纛旗下,一員黝黑高挑的英挺將軍斷坐在雪白的戰馬上,大紅鏽金斗篷獵獵舒捲,頭頂帥矛燦燦生光,一身棕色緊身胡服皮甲,直是天神般威武。身後千騎更是一色的紅鬃陰山烈馬,僅僅是那隆隆如戰鼓般整齊的馬蹄聲,便使人皆騎射的趙人一片喝彩。及至騎隊風馳電掣般捲來,卻又在亭外半箭之地齊刷刷山嶽般驟然人立,漫山遍野便響徹了“上將軍萬歲!”“馬服子萬歲!”的歡呼聲。
朝臣夾道,樂聲悠揚,孝成王踏著厚厚的紅氈迎了上來,對著迎面大步走來的趙括,從身後內侍的托盤中捧起了碩大沉重的青銅酒爵。趙括拱手一聲“臣甲冑在身,不能全禮”,便雙手接過青銅大爵汩汩痛飲而下。一連三爵凜冽趙酒,趙括頓時面頰飛紅,慷慨高聲道:“我王率朝野臣民為臣壯行,臣請歌一曲,以明心志!”
“好!”孝成王轉身一擺大袖,“樂工,趙風!” 戰國諺雲:秦趙同宗。趙人樂風與秦人樂風如出一轍,同是慷慨豪邁如同嘶喊,同是肺腑悲聲苦絕其心。《趙風》一起,便聞黃鐘大呂弦管激揚,趙括鏘然拔出彎月胡刀,但見青光閃爍間一聲清越高絕的嗓音便破空而出:
兵書千卷 雕弓天狼
九州烽煙 壯士何傷
鐵衣胡馬 長驅上黨
掃滅秦虜 大趙煌煌
隨著響遏行雲的一聲高腔,趙括的彎刀入鞘了。滿場人眾肅然無聲,孝成王竟是淚光熒熒,對著趙括便是深深一躬。驟然之間,歡呼聲震天動地般淹沒了邯鄲郊野。趙括挺身向孝成王一拱手,便飛身上馬。一陣鼓聲,一片飛動的火焰便卷著一點雪白絕塵去了。孝成王望著遠去的馬隊,竟是久久佇立著。
二、長平換將 趙軍驟然沸騰起來
換將風聲傳到長平行轅時,老廉頗終是震怒了!
半年以來,軍營流言不斷,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老廉頗大是頭疼。他堅信這些流言都是秦國那個鳥黑冰臺惡意散佈的。甚個山東五國都不理睬趙國了,趙國府庫缺糧了,趙國無兵可調了,匈奴要趁機南下大掠趙地了,林胡要東山再起了等等等等,兵士每日都有新傳言,軍營每日都是一驚一乍。對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風傳,老廉頗實在找不出破解之法,除了大罵秦人卑劣,便只有嚴厲申飭全軍:傳播流言者立斬不赦!饒是如此,流言竟還是鬼魅般遊蕩在軍營。更令人氣惱的是,有些傳聞竟迅速得到了正統途徑的證實,譬如白起將死,譬如合縱未成。老廉頗軍令再嚴,也不能每日殺人,時間一長,老廉頗對這鬼魅般無孔不入的流言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兩三個月前軍營流傳出秦軍不懼老廉頗而獨懼馬服子的訊息時,老廉頗竟破天荒地哈哈大笑起來:“滑稽滑稽!秦人造謠術太得拙劣也!竟說自己怕一個翩翩書生,當老趙人磁棰愣種麼?鬼才信了!”於是,老廉頗非但沒有禁止這則流言,反倒是走到哪座軍營說到那座軍營,總是大笑一通,以這則最是荒唐的流言譏諷秦人造謠術的拙劣。在廉頗看來,秦人制造的這則流言荒誕過甚,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只能使所有流言在趙國朝野變成一陣煙霧飄散。誰知便在他兀自哈哈大笑的時候,一則驚人的訊息竟在軍營迅速流傳:趙王決意換將,拜趙括做上將軍,老將軍要去職了!
廉頗臉色鐵青,當即升帳聚將,嚴厲追查流言來源。誰知四十多員大將竟是一片沉默,沒有一個人出聲。廉頗大怒,雪白的鬚髮驟然戟張,拍案便是一聲大吼:“司過將軍!立即查核!無論兵將,傳謠皆殺!”正在這滿帳肅殺之時,突聞行轅外馬蹄如雨,便有中軍司馬飛步而來,低聲在廉頗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老廉頗臉色驟然一變,對司過將軍吩咐一句:“你便查核,老夫片刻即回。”便轉身大步出了行轅。
朦朧月色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
“相如!你如何來了?”廉頗驚訝得聲音都顫抖了。
“患難刎頸,我不來誰來?”藺相如卻是淡淡一笑。
“老兄弟後帳稍等,處置完軍務你我痛飲!”
“將士何罪之有也!老哥哥,不要再錯殺了,聽我說。”藺相如拉起廉頗便到了行轅戰車的角落處。隨著初秋的涼風,藺相如的偶偶低語竟不啻一聲驚雷,廉頗頓時木樁般呆滯了!藺相如的聲音卻依然清晰地說著說著,一直將三年來的種種大事說了個鉅細無遺,反覆拆解條分縷明不休不止地說著,說著。
“明白也!老兄弟不說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