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身為皇子,家國一體。”
“不。有方士在,父皇不會有事,不會有事。”扶蘇迷惘地叨叨著。
“公子,目下國事當先!”蒙恬驟然冷峻了。
“大將軍之意如何?”扶蘇猛然醒悟過來。
“老臣之意,公子當親赴琅邪,侍奉陛下寸步不離。”
“斷斷不能!”扶蘇又搖手又搖頭,“我離咸陽之時,父皇明白說過,不奉詔不得回咸陽。此乃父皇親口嚴詞,扶蘇焉得做亂命臣子?再說,父皇身邊,還有少弟胡亥,不能說無人侍奉。我突兀趕赴琅邪,豈不徒惹父皇惱怒,臣工側目……”
“公子迂闊也!”蒙恬第一次對扶蘇生氣了,啪啪拍著書案道,“當此之時,公子不以國家大計為重,思慮只在枝節,信人奮士之風何存哉!再說,陛下秉性雖則剛烈,法度雖則森嚴,然陛下畢竟也是人,焉能沒有人倫之親情乎!今陛下馳驅奔波,病於道中,公子若能以甘冒責罰的大孝之心趕赴琅邪行營,陛下豈能當真計較當日言詞?老臣與陛下少年相交,深知陛下外嚴內寬之秉性。否則,以陛下法度之嚴,豈能處罰公子卻又委以監軍重任?公子啊,陛下將三十萬大軍交於你手,根本因由,認定公子是正才。公子若拘泥迂闊,豈不大大負了陛下數十年錘鍊公子之苦心哉……”
“大將軍不必說了,我去琅邪。”扶蘇終究點頭了。
“好!公子但與陛下相見,大秦堅如磐石!”蒙恬奮然拍案。
可是,蒙恬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午後上道的扶蘇馬隊,在當夜三更時分又返回九原大營了。當扶蘇提著馬鞭踽踽走進幕府時,正在長城地圖前與司馬會商防務的蒙恬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待蒙恬屏退了左右軍吏,扶蘇默然良久,才低聲說了一句:“我心下混沌,不知父皇若問我如何得知父皇患病訊息,我當如何作答?”蒙恬皺著眉頭哭笑不得,一個如此簡單的問題竟能難倒這個英英烈烈的皇子,昔日扶蘇安在!蒙恬一直沒有說話,只在幕府大廳裡無休止地轉悠著。扶蘇也一直沒有說話,只在案前抱著頭流淚。直至五更雞鳴,草原的浩浩晨風穿堂而過,吹熄了大廳的銅人油燈,遠處的青山剪影依稀可見,蒙恬終於艱難地開口了:“公子猶疑若此,誤事若此,老臣夫復何言……”一句話沒說完,蒙恬已經老淚縱橫,徑自走進了幕府最深處的寢室。
蒙恬心頭的陰雲尚未消散,上郡郡守的特急密書又到了。
上郡郡守稟報說:皇帝陛下的大巡狩行營一路從舊趙沙丘西來,業已從離石要塞渡過大河進入上郡,目下已經接近九原直道的陽周段①;行營前行特使是衛尉楊端和的中軍司馬,給郡守的指令是:皇帝陛下須兼程還國,郡守縣令免予召見,只需在沿途驛站備好時鮮菜蔬豬羊糧草即可。郡守請命,可否報知九原大將軍幕府?兩特使回答,不需稟報。郡守密書說,因上郡軍政統歸九原大將軍幕府統轄,上郡糧草專供九原大軍,輸送皇帝行營後必得另徵大軍糧草,故此稟報,請大將軍作速定奪。
“怪矣哉!陛下進入上郡,何能不來九原?”
燈光搖曳,心念一閃,此前由蒙毅密書引發的種種憂慮立時一齊撲到心頭。蒙恬一邊拭著額頭冷汗,一邊大步焦躁地轉悠著,思緒翻飛地推想著種種蹊蹺跡象背後的隱秘。陛下既然已經從琅邪動身西來,連續渡過濟水與大河,其意圖幾乎肯定是要北來九原;行營既然在沙丘駐屯幾日,很可能是皇帝病勢再度發作了;可是,能接著西進渡河,又已經進入上郡,顯然便是皇帝病情再度減輕了;病情既輕,開上直道舒緩行進,距九原也不過一日路程,如何卻急匆匆又要立即回咸陽?如此行止既不合常理,更不合皇帝寧克難克險而必欲達成目標的強毅秉性,實在大有異常!更有甚者,皇帝即或萬一有急務須兼程回咸陽,以皇帝運籌大才,更會提前派出快馬特使,急召扶蘇蒙恬南下於陽週會合,將大事妥善處置。畢竟,皇帝要來九原是確定無疑的意向,如何能沒有任何詔書與叮囑便掠過九原轄區南下了?皇帝陛下久經風浪,當機立斷過多少軍國大事,無一事不閃射著過人的天賦與驚人的灼見,如今善後大政,會如此乖戾行事麼?
“不。陛下斷不會如此乖戾!”
陡然,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掠過心田,蒙恬脊樑骨頓時一陣發涼,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跌倒在了將案……不知幾多時辰,蒙恬悠然醒來,一抹朦朧雙眼,竟是一手鮮血!上天有眼,幸虧方才額頭撞在了案角,否則還不知能不能及時醒來。顧不得細想,蒙恬倏地起身大步走進浴房,沖洗去一臉血跡自己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