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專門的公務庭院。執掌邦交的官署所在,便叫做典邦苑。幽靜的山居庭院裡,頓弱扶著竹杖踽踽獨行,雪白的散發寬大的布衣,身軀佝僂步履緩慢,遠遠望去分明一個山居老人。
“頓子別來無恙乎!”姚賈遙遙拱手高聲。
“姚賈?”頓弱扶杖轉身,一絲驚喜盪漾在臉上蒼老的溝壑裡。
“頓子,看!這是何物?”
“目下不宜飲酒,足下失算了。”頓弱的驚喜倏忽消失了。
“誰說酒了?此乃健身藥茶,頓子失算也!”姚賈朗聲大笑。
“噤聲!笑甚?藥茶有甚好笑?”頓弱板著臉。
“哎——你這老頓子,不酒不笑,還教人活麼?”
“莫胡說,隨老夫來。”頓弱點著竹杖徑向瀑布下去了。
姚賈心頭頓時一亮——頓弱清醒如常!兩人同掌邦交多年,諸多習慣都是不期然錘鍊出來的。譬如但說大事,總要避開左右耳目,且要最好做到即或有人聽見也不能辨別連貫話音。目下,頓弱將他領到瀑布之下,水聲隆隆,對面說話如常,丈餘之外卻不辨人聲,足見頓弱心智如常絕沒有遲鈍麻木。兩人走到瀑布下,相互一伸手作請,不約而同地背靠高高瀑布坐在了距離最近的兩方光滑的大石上。頓弱順手背後一抄,一支盛滿清清山泉水的長柄木勺伸到了姚賈面前,隨之一聲傳來:“不比你那藥茶強麼?”姚賈握住木勺柄腰,低頭湊上木勺汩汩兩大口,抬頭笑道:“果然甘泉,妙不可言!”
“你既來也,自是甚都知道了,何敢屢屢發笑?”頓弱顯然不高興了。
“頓子何意?我知道甚?”
“姚賈若以老夫為迂闊之徒,免談。”
“頓弱兄……如此,姚賈直言了。”
“願聞高見。”
“請頓子援手丞相,安定大秦!”
“如何援手?敢請明示。”
“以黑冰臺之力剪除廟堂黑幕,確保丞相領政,陛下法治之道不變!”
姚賈說得很是激昂。頓弱卻看著遠山不說話。默然良久,頓弱的竹杖點著姚賈面前的大石緩緩道:“廟堂究竟有無黑幕,老夫姑且不說。老夫只說一件事:依據秦法,黑冰臺只是對外邦交之秘密力量,不得介入國政。否則,黑冰臺何以始終由邦交大臣統領?天下一統之後,陛下幾次欲撤去黑冰臺,奈何復辟暗潮洶洶而一再擱置。本次大巡狩之中,大肆追捕山東復辟世族,黑冰臺尚未起用。陛下亦曾幾次對老夫提及,秦政奉法,黑冰臺該當撤除了……”
“陛下可曾頒了撤臺詔書?”姚賈有些急迫。
“老夫勸告廷尉,也請廷尉轉告丞相。”頓弱迴避了姚賈問話,點著竹杖正色道,“治道奉法,秦政之根基也;縱然國有奸佞,亦當依法剪除;大秦素有進賢去佞傳統,只要幾位大臣聯名具奏彈劾不法,蛀蟲必除,廟堂必安!”
“姚賈只是慮及萬一。頓子主張,自是正道。”
“無非趙高在宮而已,有何萬一之慮?”頓弱很不以為然。
“趙高能使胡亥以假亂真,恐非小事。”
“老夫明說了。”頓弱一跺竹杖,霍然站了起來激昂高聲道,“以皇帝陛下奠定之根基,一百個趙高,一百個胡亥,也興不起風浪!陛下之後,大秦危難只有一種可能:丞相李斯有變!只要丞相秉持公心,依法行事,任誰也休想撼動大秦!趙高,一個小小中車府令,縱然在巡狩途中兼領了陛下書房事務,又能如何?只要召扶蘇、蒙恬兩大臣還國,召郎中令蒙毅來行營收回皇帝書房事務,你便說,趙高能如何?目下之事,老夫想不通!行營已到甘泉宮,丞相為何還不急召扶蘇蒙恬?秘不發喪,那是在沙丘宮,老夫也贊同。如今還能秘不發喪?縱然秘不發喪,難道對皇長子,對大將軍,也是秘不發喪?怪矣哉!丞相究竟是何心思!……”突然,頓弱打住了。
“頓弱兄,誤會了。”姚賈正色道,“變起倉猝,丞相縱有缺失,也必是以安定為上。兄且思忖,丞相與陛下乃大秦法政兩大發端,丞相若變,豈非自毀於世哉!至於沒有及時知會九原.只怕是慮及萬一。畢竟,邊寨卒虛匈奴南下,其罪責難當……”
“老夫失言,廷尉無須解說。”頓弱疲憊地搖了搖手。
“姚賈一請,尚望頓弱兄見諒。”
“廷尉但說。”
“今日之言,既非政事,亦非私議……”
“老夫明白,一桶藥茶而已。”
“如此,姚賈告辭。”
“不送了。足下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