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便漸漸安靜了下來。
“目下大勢,秦政酷暴,民不聊生,天下已是亂象叢生!”張良慷慨激昂道,“二世胡亥即位,非但不與民休息,反而大興徵發,用法益深刻,天下臣民怨聲載道!陳勝吳廣大澤鄉舉事月餘,咸陽竟無大軍可派。此間意味何在?大秦國府空虛了,軍力耗盡了,沒有反擊平盜之力了!當此之時,我等群起響應,必成大事!張良念及六國復興大計,故星夜匆匆而來。敢請諸位在故地反秦自立,滅其暴秦,復辟六國!”
“誅滅暴秦,復辟六國!”山洞裡一片激切吼聲。
項梁冷靜地擺擺手:“如何著手?誰有成算?”
田橫霍然站起:“陳勝賤民,只能給我等開路!復辟六國,要靠自己!”
“不盡然!”張耳高聲道,“目下可借賤民之力,先走第一步。”
“無論如何得趕快動手!不能教秦二世緩過勁來!”陳餘喊著。
“殺光秦人!六國復仇!”項羽大聲吼著。
“還是要有實在對策,目下我等力量畢竟不足。”韓廣平靜地插了一句。
項梁向張良一拱手:“敢問先生有何謀劃?”
“張良尚無大計,願聞項公謀劃。”
眾人齊聲道:“對!敢請項公定奪!”
“好。老夫說說。”項梁頗顯平靜地一拱手道,“目下大勢,必得舉事反秦,不舉事,不足以道復辟大計,此乃鐵定也!然則,如何舉事?如何復辟?乃事之要害也。
項梁之策有三,諸位可因人因國而異,思忖實施之。其一,故國有人眾根基者,可潛回故國,直然聚眾舉事。其二,錢財廣博者,可招兵買馬,舉事復國。其三,無根無財者,可直然投奔陳勝軍中,借力得國!”
“借力得國?如何借力?”武臣高聲問了一句。
“項公良謀也!”張良大笑一陣道,“諸位,陳勝軍目下正在烏合之際,急需人才領軍打仗!諸位都是文武全才,一旦投奔陳勝,頓成擁兵數千數萬之大將也。其時請命發兵拓地,必能順勢打回故國!一回故土,陳勝能管得諸位麼?”
“萬歲項公——!”
“好對策!吃這陳勝去!”
山洞中真正地狂熱了。人人都陡然看到了復辟故國的實在出路,更看到了自己趁勢崛起的可能,每個人的勃勃野心都被激發點燃了。畢竟,這些六國世族後裔大多不是舊時六國王族,連王族支系都極少;復辟六國的大業對他們而言,完全可以不是舊時王族的復辟,而只是國號的恢復;更大的可能,則是他們自己自立為王裂一方土地做一方諸侯。如此煌煌復辟之路,簡直比原樣復辟六國還要誘人,誰能不心頭怦然大動?……
夜色朦朧中,串串人影從山洞閃出,消失於小島,消失於水面。六國舊貴族借農民暴亂的大潮,從僵死中復甦了。他們以深刻的仇恨心理,以陰暗的投機意識,紛紛加入了布衣農軍的反秦行列,使尋求生計的反秦農軍成為魚龍混雜的烏合之眾,徭役苦難者反抗大旗很快被複闢的惡潮所淹沒了,歷史的車輪在變形扭曲中步履維艱地咣噹嘎吱地行進著,沉重得不忍卒睹。
六國世族震澤大會後,項氏立即開始了各種秘密部署。
幾年前,項梁還是一個被始皇帝官府緝拿的逃犯。然自從重新逃回江東故地,項梁已經完全改變了方略,不再試圖謀劃暗殺復仇之類的惹眼事體,而是隱姓埋名置買田產在吳中住了下來,紮紮實實地暗結人力。項氏作為楚國後期大族,有兩處封地,正封在淮北項地,次封在江東吳中。淮北故地過於靠近中原,不利隱身,為此,項梁將隱身之地選擇在了會稽郡的吳中老封地。項梁曾是楚軍的年青大將,流竄天下數年,對天下大勢已經清醒了許多:只要始皇帝這一代君臣在,任誰也莫想顛倒乾坤做復辟夢。身為亡國世族後裔,只能等待時機。當然,說項梁的等待忍耐有一種預料,毋寧說這種等待忍耐全然是無奈之舉絕望之舉。在項梁逃亡的歲月裡,始皇帝的反覆闢法令排山倒海強勢異常,信人奮士的皇長子扶蘇又是天下公認的儲君,誰也看不到秦政崩潰的跡象。從事復辟密謀的六國世族及其後裔,惶惶不可終日地忙於流竄逃命,唯一能做的便是散佈幾則流言或時而策動一次暗殺,如此而已。當此之時,項梁算是六國世族中罕見的清醒者,眼見此等行徑無異於飛蛾撲火,便立即收斂坐待。項梁不若韓國張良,一味地痴心於暗殺始皇帝,一味地四海流竄散佈流言。項梁曾身為統兵大將,對兵家機變與天下大局有一定的見識,一旦碰壁立即明白了其中根本:殺幾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