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皇子公主們憤激紛擾之際,谷口一陣沉雷般的馬蹄聲,郎中令丞與郎中令府的五官中郎將閻樂飛馬趕到。材士將軍指著山谷中一片屍體高聲稟報:“諸公子作亂,已殺我材士百餘人!”閻樂厲聲下令:“一體拿下!勘審定罪!”皇子公主們看著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虎狼皮張的屍體,頓時明白此間罪惡圖謀,不禁憤激萬分,一聲怒喝紛紛喊殺撲來。閻樂高聲大喝:“只准傷!不準殺!弩箭射腿!”隨著閻樂號令,四面馬隊弩箭齊發,片刻間所有的皇子公主與護衛僕從便齊刷刷被釘在了膝蓋深的草叢中。
“拿下皇子公主!護衛僕從就地斬決!”
在閻樂惡狠狠地號令下,所有的皇子公主們的護衛與僕從都被當場殺死,並當即割下了頭顱作為平亂報功之憑據。皇子公主們則被硬生生拔出長箭,渾身血人般一個個塞進了囚車。暮色降臨時,馬隊押解著這隊囚車抵達了咸陽城外的材士營,在一道山谷裡停了下來,而沒有解入北去咸陽五十餘里的雲陽國獄。
趙高接報,立即實施了另外一個連線行動:以“諸公子聯結皇城內官,欲圖裡應外合作亂”為由,連夜對皇城內的郎中令府屬官實施了大逮捕。列位看官留意,這郎中令府原本是皇帝政務系統,由蒙毅執掌,屬官大多是久經錘鍊的文武功臣。趙高雖突然做了郎中令,對其屬官卻沒有機會大清理,只能擢升閻樂等幾個犬馬效力而已。今日突然實施逮捕,原本是謀劃好的連續對策。於是,一夜之間,郎中令府最為軸心的“三郎官”官署的吏員,與其餘各署的精幹大員,連續下獄多達數百人。所謂三郎,指的是郎中(亦謂中郎)、侍郎(亦謂外郎)、散郎三署;郎中署職司皇帝全部政務活動之護衛,以中郎將為長官;侍郎署職司朝廷政務活動之禮儀文書等,以大夫為長官;散郎署職司臨機政務活動,多為溝通聯結皇帝與地方郡縣之事。由於郎中令府的屬官皆為實際事務,所以沒有定員,多至千人少則數百人不等;帝國新創時期始皇帝政務繁劇,郎中令府屬官已遠超千人。趙高一夜“連逮三郎”,其後果非但是清除了異己,且使蒙毅長期苦心建立起來的有效政務系統宣告崩潰。至此,皇帝的政務系統幾近癱瘓,二世胡亥要涉足任何國事,離開趙高都寸步難行了。
肅清了郎中令府,趙高不再擔心內官作梗,這才著手了結皇族。
趙高的方法直截了當,清晨帶著中郎將閻樂與幾個腹心老吏,親自趕赴材士營關押皇族的谷地,將全部皇子公主皇族子弟押解出秘密洞窟,在谷地開始論刑定罪。及至人犯押到,趙高一個也不問,勘審一關悉數略過,直接下令宣示勘審定罪書。當閻樂唸誦著那篇長長的荒誕文告時,氣息尚存的皇子公主們無不憤激萬分破口大罵,趙高卻坐在一方石案前冷冰冰笑著一句話不說。閻樂唸誦完畢,趙高又眼睜睜看著一群血乎乎的皇子公主們叫罵怒吼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皇子公主們怒罵得人人失聲,連跳腳的力氣都沒有了,趙高才從石案前站了起來,嘴角抽搐出一絲猙獰的笑意道:“謀逆大罪,先將諸公子押入南市處刑,公主們觀刑可也。”
趙高的“決刑”是:皇族子弟不問,皇子公主一體處死!
短短一年,咸陽商市已經大見蕭條了。依舊保持著濃烈的戰國遺風的商旅們,眼見“秦國”朝政驟變亂象迭起,紛紛遵從著危邦不可居的古老傳統,或明或暗地連綿不絕地東出關中了。更為根本的是,滅六國之前的那種萬商雲集的咸陽不復存在了。在山東商旅的眼中,秦政秦人是不可思議的:一統華夏坐了天下,國都的老秦人卻越來越少了;充斥街市的,倒大多是遷徙到咸陽的六國貴族與連綿不斷的工程刑徒,無論原先窮富如何,此刻的貴族與刑徒大體上都變成了生計艱難者,誰也買不起好東西了。鹽鐵兵器戰馬等大宗物事,更是禁止交易,如此,市易越來越少,規模越來越小,二世即位大修驪山陵大舉國葬,連酒也不能買賣,於是,市場便不可思議地急劇地萎縮了,山東商人們只有悄悄一走了事。如此情勢之下,原本便是平民街市的南市,幾乎又恢復到初建時的粗樸,只有零落的老秦人與破衣爛衫的歇工刑徒們遊蕩著,偶有幾個衣著稍整者,也是因離家而敗落的山東老貴族子弟。
大隊囚車進入南市,正在午後落市的時刻。一看偌大陣勢,已經零落的遊蕩人群又亂紛紛聚了過來,漸漸地,商鋪主人們也紛紛站在門口張望了。囚車隊咣噹轟隆地停在了原本用於牲畜交易的空闊場地中央,層層馬隊立即圍成了森森刑場。閻樂站在一輛發令戰車上高喊:“諸公子謀逆作亂!奉詔處死南市!國人觀刑以戒——!”接著又是幾名吏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