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一個多時辰後,中軍司馬放心不下,還是帶著幾名護衛去了河谷。月光下搜尋了許久,衛士們才在一片山坡椰林的茅亭下,發現了已經沒了氣息的武成侯。趙佗說,那片椰林,那座茅亭,正是當年陛下與武成侯最後會談的所在。後來,隨軍的老太醫說,自從皇帝那年北歸,老將軍的怪魚殘毒便時時發作,老太醫多次要直接稟報皇帝,都被老將軍事先發覺截下了。此後,老將軍嚴令幕府將士吏員,敢有私議或洩露他病況者立斬無赦……
“陛下,這是武成侯除日常起居之外的全部遺物。”
看著案頭一方銅匣,嬴政皇帝眼簾一垂,大滴淚水啪嗒打上了衣襟。默然片刻,嬴政皇帝終於開口了,平靜中帶有幾分肅殺:“趙佗,朕問你幾事,須得如實作答,不得有絲毫虛假。即或善意,也不得虛言。你可明白?”
“末將明白!絕無虛言!”
“第一宗,任囂將軍體魄如何?有無隱疾?”
“稟報陛下:任囂將軍體魄大不如前,隨軍太醫說是水土不服所致。”
“有無就地治癒可能?”
“有。然得靜養,不能操勞。兩老將軍一去,任將軍已經瘦成人幹了……”
“第二宗,軍中大將,體魄病弱者有幾個?”
“除卻任囂將軍,皆是年青將尉,沒聽說誰有病。隨軍老太醫最明白!”
“第三宗,士卒軍兵死傷如何,可曾有過瘟病流行?”
“稟報陛下:我軍從淮南一路南下,抵達南海、桂林、象郡,歷時半年餘;開始水土不服者尚多,拉肚子成風。過五嶺之後,便日見好轉。抵達南海三郡,大多將士水土不服早沒了,吃甚都沒事!陛下那年去時,也曾親眼看見,除了黝黑精瘦,加想家,其餘沒有異常!畢竟,南海三郡也是山美水美吃喝美!”
“好。第四宗,你自覺體魄如何,有無隱疾?”
“稟報陛下:末將願受太醫署勘驗!”
“朕要你自家說,自家身子自家最明白。”
“是!末將堅如磐石,從無任何隱疾!隨軍太醫說,末將不知藥味!”
“好。第五宗,南海大軍,軍心穩定否?”
“陛下……這,這是……”
“照實說。”
“陛下!”趙佗一聲哽咽撲拜在地,“南海秦軍老秦人,何變之有啊!”
“將軍請起。”嬴政皇帝頗見艱難地扶起了趙佗,又靠上了坐榻,看著哽咽拭淚的趙佗良久無言。終於,嬴政皇帝輕輕嘆息了一聲,坐正身子肅然道,“將軍心下責朕多疑,朕無須計較也。朕今日要說的是,天下大局尚未安寧,山東之復辟暗流依然洶湧。當此之時,數十萬老秦軍民長駐南海三郡,實則是老秦人去做南海人也!也是說,老秦人為華夏,挑起了融合南海這副重擔。若有變故,朕心何安?非朕不信父老兄弟也,時勢使然也。將軍本秦人,然多在軍旅,未必清楚關中人口大局。朕今實言相告:今日關中,老秦人已經不足三成了。但有風雲動盪,豈非大險哉!……”
“啊——”驟然之間,趙佗倒吸了一口涼氣。
“為治天下,未雨綢繆。”嬴政皇帝倏忽淡淡地一笑,又復歸肅然,“唯其南海偏遠,若有危局,朕無法親臨決斷。為國家計,為華夏計,朕今授你危局之方略:中原但有不測風雲,南海軍切勿北上靖亂,當斷然封閉揚粵新道,不使中原亂局波及南天。”
“陛下!南海軍乃老秦人根基所在,何以不能北上靖亂?”
“將軍謹記:老秦人北上,則華夏從此無南海矣!”嬴政皇帝拍了拍王翦的遺物銅匣,眼中驟然一層淚光,“老將軍遺書未開,朕也知道,老將軍說的必是此事。”
“陛下!……”
“趙佗啊,是老秦人都該知道,”嬴政皇帝淡淡地笑了,“殷商之後,若非老秦部族數百年困守隴西,華夏豈有西土哉!唯老秦部族與西部戎狄血火周旋數百年,才能在立國之後逐一統合戎狄。老秦人為華夏留住了廣袤的西土,也要為華夏留住廣袤的南海。朕要你不北上中原靖亂,苦心在此也……”話未說完,皇帝猛然一咳,一坨暗血噴濺胸前,身子一軟倒在了坐榻上。
“陛下——”趙佗嘶聲大吼,撲到榻前淚水泉湧……
扶蘇趙高匆匆走進皇城東偏殿的密室時,嬴政皇帝剛剛從昏迷中醒來。
扶蘇第一次見到了那個神秘的方士,一個矍鑠健旺卻又沉靜安詳的老人,寬袍大袖,散發竹冠,散淡閒適,舉止從容,確實叫人想起傳聞中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