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處置軍務,從來未見異常。”嬴政皺著眉頭道:“李信不是中軍司馬麼,五更操演此等事還要老將軍親臨?”趙佗稟報說:“依照軍法,寅時操演只練陣法分合,幕府要做的只是號角起令,而後中軍司馬巡視各營,原本無須統帥過問。然上將軍與蒙武老將軍卻從來都是日日早起,親自下場與將士一起奔跑操演,李信曾多次勸阻,上將軍依然如故。”嬴政聽罷好一陣不說話。趙佗便一拱手請求告辭,要立即趕回幕府稟報上將軍出迎秦王。嬴政卻一擺手道:“將軍莫走,一起等候。”趙佗大是困惑,卻也沒敢再問。李斯笑道:“君上不忍此時驚醒老將軍,要等到天亮,將軍便等了。”
“稟報君上:行營立好!敢請君上歇息。”趙高快步過來稟報。
“本王要候在這裡,看著太陽出山。”
“君上……”
“小高子,教將士們打個盹,寅時末刻起行。”
“嗨!”趙高情知不能爭辯,轉身大步去了。
“來,將軍且坐,說說軍旅,想哪說哪便是。”
趙高鋪好了一張大草蓆,又捧來了一罈黃米酒。嬴政與李斯趙佗席地而坐,對著天邊一鉤殘月,聽趙佗海闊天空地說起了南下大軍的諸般戰事。末了,趙佗說上將軍正在部署對百越之戰,只怕秦軍要變一番模樣了。嬴政與李斯都對百越大有興致,趙佗遂說起了百越諸部。趙佗說,越國被滅之後的近百年裡,越國王族大支主要分佈在兩地:最北邊的越人聚居區是故越國的甌水、靈水地帶,人呼甌越,也叫做東甌,首領甌越王叫做搖,自稱越王勾踐後裔;再南的越人聚居處,是閩水兩岸與海邊島嶼,人呼閩越,首領閩越王無諸,據傳也是越王勾踐之後裔;其餘越人部族則星散於五嶺之南,人呼南海百越,以番禺越人勢力較大,以訛傳訛也叫做南海百粵、南海粵人。這些粵(越)人部族多以漁獵為生,操持農耕者有,但很少,其風習依舊是斷髮文身部族群居,輕捷剽悍聚合不定,大軍應對難處多多。
“將軍何以對越人如此熟悉?”李斯饒有興致。
“末將先祖為會稽越人,經商北上定居趙國,再也沒有回去。”
“如此,將軍家族是長平大戰後入秦?”
“長史明斷。”
嬴政高興道:“好!我軍若能多有通曉百越之人,南進會順暢許多。”趙佗說,還有幾個都尉、裨將,也是南楚人或老越人,兵士中也有一些,人人都樂意為南進效力。說話間曙光漸顯,嬴政下令起行。車馬大隊跟著趙佗的小馬隊,轔轔隆隆地開向了秦主力大軍的營地。及至王翦蒙武聞報出迎,太陽剛剛掛上山巔。
“老臣料事不周,使王作曠野之頓,深為慚愧也!”
“老將軍數十年馳驅戰場,政一夜之野何足道也!”
王翦對秦王深深一躬。秦王對王翦也是深深一躬。這般君臣之禮聞所未聞,此刻卻如流水一般自然真切。李斯與蒙武等一班大將肅立兩廂,感慨唏噓不止。儘管王翦步履穩健精神矍鑠,但嬴政卻分明看出,兩年之間王翦是真正地老了。眉毛全白了,眼袋更大了,原本頎長勁健的身軀有些虛胖了,溝壑縱橫的古銅色臉膛有了一片片斑痕;從來齊全的甲冑變成了柔韌輕薄的羊皮軟甲,那一頂人人熟悉的銅矛帥盔換成了一頂輕得多的將軍皮冠,腳下的牛皮銅釘戰靴變成了不帶銅釘的羊皮軟靴。王翦一身唯一沒變的,是那一領當年由嬴政親自下令王室尚坊精工製作的沉甸甸的金絲黑錦斗篷。這一眼打量過去,嬴政心頭驀然一陣酸熱,眼圈不禁紅了……
“擺開軍宴!為我王接風洗塵!”
蒙武奮然一聲喝令,君臣將佐們立即輕鬆起來,絡繹走進了聚將廳外趕搭的軍宴大帳。原來,王翦一接趙佗飛騎快報,立即與蒙武商定,召全軍千夫長以上將官,以迎王軍宴覲見秦王。中軍司馬李信領命,立即聚齊了幕府護衛士兵,在幕府大廳外趕搭了一座可容五七百人的連棚大帳。大帳的中央座案區設定在一排固定聯結的戰車上,略有兵士推動,便可巡遊全帳。李信又下令幕府炊兵營,軍宴酒菜一律改為楚三式:一魚、一酒、一飯,使秦王一睹楚地風習。蒙武下令開宴之時,李信與軍士們業已忙碌了一個時辰,除了遠處軍營的將尉們尚未全部聚齊,諸事已經大體就緒。
唯其軍宴,一切實在簡樸。除了中央戰車前一片大將座案,其餘將尉們都是十人一張草蓆圍坐,透著初夏陽光的大帳下黑沉沉一片。秦王嬴政一走進大帳口,數百人刷的一聲一齊站起,鬨然齊呼秦王萬歲,當真是雷鳴一般。蒙武下令就位,帳中鬨然一聲坐下,五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