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激昂話語迴盪在耳畔,舉殿卻靜如幽谷。群臣都不說話了,連此等慶典場合最有可能也最為正當的萬歲呼應聲也沒有了。因為,那一刻,在煌煌燭光之下,大臣們看見了皇帝臉龐分明的淚光,看見了四十歲君王兩鬢的斑斑白髮,看見了素來偉岸的皇帝身軀已經有些肩背佝僂了……
“臣等,敢請陛下部署來年大政。”李斯第一個打破了幽谷之靜。
“臣等敢請陛下!”舉殿一呼,勢如山嶽突起。
“好!我等君臣過他一個開事年!”皇帝奮然一句,滔滔如江河直下,“克定六國,一統天下,遠非天下至大功業也!若論一統,夏商周三代也是一統,並非我秦獨能耳。至大功業何在?在文明立治,在盤整天下,在使我華夏族群再造重生,以煥發勃勃生機!此,秦之特異也。難不難?難!能不能做到?能!為甚來?當年商君變法之時,秦國積貧積弱,幾被六國瓜分。然則,先祖孝公與商君同心變法,深徹盤整秦國二十餘年,老秦人如同再造,由一個備受欺侮的西部窮弱之邦,一舉崛起為虎狼大國!今我秦國,受命於天,一統華夏,便要效法孝公商君,改制華夏文明,盤整華夏河山,如同再造秦國一般再造華夏!人或雲,華夏王道數千年,文明昌盛,無須折騰。果真如此麼?朕說,非也!有此必要麼?朕說,有!今日殿中群臣,匯聚天下之士,老秦人反倒不多,諸位但平心想去:華夏文明數千年,何以泱泱數千萬之眾,卻飽受四夷侵凌,春秋之世幾乎悉數淪為左衽?及至戰國,何以匈奴諸胡之患非但不能根除,反倒使其聲勢日重,壓迫秦趙燕邊地日日告急?何以閩粵南海諸族,稱臣於華夏千餘年,又做楚之屬國數百年,非但沒有融入華夏,反成東夷南夷之患,屢屢侵害楚齊蹂躪中原?是秦趙燕三國無力麼?是魏韓楚齊四國無力麼?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