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特殊重視等等,最後直說到始皇帝對王次仲的罵秦說法,末了道:“次仲捫心自問,亙古以來天下可有如此君王?可有如此宏闊深遠之文字改制?你我生於世間,所求者何,不過以書為命耳!今有如此良機,你我可成夙願,可建功業,上可對天,下可對地,何為一己之心病自外於天下文明哉!”
“然則,老夫有個分際?”
“說!你要如何?”
“只做事,不做官,事罷則去。”
程邈大笑一陣道:“兄弟也,我還沒說!這件事做完,我還想做官麼?跟你一起,重遊四海!你若不放心,我當即辭官,你我一起自身做事!”
“好!程兄此心,解我千愁也!”王次仲大喜過望,立即高喊徒弟收拾行裝,轉身又笑道。“你老兄還是別忙辭官,官身好做事。人求人者,心志而已了。”
心意一決,兩人與壯實的少年徒弟揹著簡單的行囊立即出山。程邈的隨從車馬一直在山口紮營等候,兩人一到立即開拔,連夜向南進發了。王次仲感慨於車馬隨從雄壯整肅。程邈笑答,這是皇帝特意叮囑太僕署派的,為的是你,不是我這個御史能有的。王次仲默然了。次日宿營造飯,王次仲立即拉著程邈開始謀劃書體新法。王次仲說,隸書八分求的是實效,快捷方便為本,必須有個根基:改大篆小篆的象形結構,以橫平豎直的書寫筆畫為結構;否則,文字還是不脫畫形。程邈大為贊同,又提出一條:書體的要害是轉折筆,要改大篆小篆的圓轉為方折,運筆會加快許多。兩人一口聲相互贊同,舒暢得大笑了好一陣,依稀又回到了當年互相求師的樂境。
李斯將政事交給了右相馮去疾,一心沉浸在了文字的海洋裡。
總司改制運作的程邈奏請皇帝允准,將一應參與文字改制的官吏都搬進了博士學宮。李斯等創制小篆者一座庭院,程邈等隸書創制者一座庭院,勘字署吏員一座庭院,所有的博士都是後盾,可隨時參與會商。程邈一攤進展紮實,與王次仲兩人一商定方略,主要的事便是日日寫字日日議字,可說是日有進展。李斯胡毋敬趙高這一攤,卻卡住了十餘日沒有進境。最要害的難處是三處:
其一,字制之難。戰國之世,小篆業已生髮為一種流行書體。唯其流行,形制便因國因地因人而異,沒有統一形制。要統一形制,必得先定法度,並得先寫出若干字樣正規化。而法度正規化之難,如何能沒有爭議?
其二,字數之難。也就是說,是將勘定的天下三萬余文字全部寫成小篆,還是隻寫一部分,抑或只寫常用字?全部寫,數量太大,延誤改制期限。部分寫,則存在如何分割,寫哪些字?凡此等等,亦有爭議。
其三,文體之難。也就是說,寫成何等樣東西?是一個個單字排著寫?還是編成某種文體,既利於識字,又利於知識傳播?寫單字快捷,然卻過於簡單,對童稚發矇顯得很是枯燥無味。而編訂文體,則難免用字重複,起不到增大識字數量的效用。這一難,最費心思。
旬日之間連番會商,又廣採博士們種種謀劃,李斯胡毋敬趙高三人又反覆議論揣摩。最後議決之日,李斯出面,對應上述三難,確定了三條法度。一則,小篆形制,以秦篆(秦國書寫的小篆)為本。原因是秦篆形繁,寫難識易,不易混淆。為防文字形制過簡而不易區別,這次改制須明確數目字寫法:凡數目字,文(筆畫)單者,取茂密字替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分別寫作壹貳叄肆伍陸柒捌玖拾,以利各種書契之明白無誤。二則,本次改制,小篆書體只寫常用字;其餘文字,由勘字署吏員在小篆正規化確定之後一一寫出;如此既不遲延改制,又使所有文字皆有正規化。三則,小篆常用字確定為三千,由李斯、胡毋敬、趙高各寫一千字。此千字不能寫單字,必須成文,且必須儘量減少重複用字,以利於初學識字之趣味盎然。為最大限度避免重複用字,三人書寫正規化文字的用字領域給予區分,各有命題:李斯《倉頡篇》、趙高《爰歷篇》、胡毋敬《博學篇》。
諸事確定,李斯三人各自離群索居,開始了文體構思。
程邈兩頭照應,給李斯三人每人各配了一名勘字署吏員、一名博士、一名繕寫能吏。勘字署吏員專門職司三方通聯,以確定用字不相重複;博士專司會商文體,以出風采;繕寫能吏專司謄刻抄寫副本。
這一夜月明星稀,庭院沉寂。李斯鄭重沐浴了一番,整裝束髮,來到了庭院大池旁設定好的香案之前。李斯拈起香炷深深一躬,拜倒在地,莊重地禱告:“倉頡書聖在上,大秦丞相李斯奉天子之命,一統天下文字。今欲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