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驅逐妖醫”做根基上書,商君斷無拒絕的道理。
一卷“請逐妖醫”的上書,便恰恰在商鞅趕回咸陽時送到了商鞅案頭。
埋在心頭的久遠記憶,一團團的斷斷續續的湧了上來,使他很有些興奮——
商鞅在山中修習的少年時期,就知道扁鵲的大名。老師學問無邊,自然也很通醫道,但每遇弟子或自己的異疾不能診斷,卻都要請扁鵲來醫治。商鞅還記得,扁鵲是個又高又瘦的老人,一頭白髮,一身布衣,精神極是矍鑠,也和老師一樣看不出年紀。扁鵲醫病很是奇特,只是靜靜的坐在病人對面凝神觀望。要說“望聞問切”,大約只能佔得一個“望”字了。然則就是這樣一望,但卻總能準確說出病情病因!開的藥方,也都是些最尋常的草藥,可療效卻是神奇得驚人。當時,扁鵲給商鞅師兄弟們的震動很大,竟然沒有一個弟子能夠說清其中道理。
後來,老師在茅屋大樹下給弟子們開講“天下醫家”,才說起了扁鵲的神奇故事。
春秋初期,一支秦人從隴西草原流居趙國,與趙人多有通婚。趙人中便也多有“秦”姓,以致流傳著一種說法,“秦趙同源,姓氏不分”。趙國與燕國交界處有個鄭縣,居住著一支秦人部族的後裔,他們始終保持著“秦”姓,表示自己是秦人後裔。後來,這一族在燕趙拉鋸戰中衰落了下去,便沒有再出什麼聲名赫赫的人物。大約在春秋中期,這個部族出了個聰慧少年,名叫秦越人。秦越人天分過人,跟一個族叔習武識字,幾年間便在族中小有名氣了。十六歲時,秦越人象大多數後生一樣,義無返顧的從戎征戰了。過了幾年,秦越人小有軍功,便做了一個驛站的“舍長”。驛站是官府辦的,這“舍長”便是帶領兵卒守護驛站的小小將官,當時人稱為“館帥”。驛站在官道邊上,專門接待來往官員並負責護送緊急文書,自然也免不了商人、士子路過留宿。
有一天,這驛站來了個皓首白髮的老人,手拄一支竹杖,身背一隻葫蘆,徒步逍遙而來。說是商人吧,沒有貨車;說是百工吧,沒有徒弟工具;說是官員吧,沒有軺車;說是名士遊學吧,沒有官府的憑牌……一時間竟是誰也弄不清老人的身份。時已暮色,那個驛丞偏偏不讓老人留宿,說是沒有官府憑牌便不能留住驛站,除非有人擔保。這時,秦越人恰恰出來巡查,見老人慈善祥和,毫無半點怪誕戾氣,便擔保老人住進了驛站。老人毫無謝意,竟是心安理得的住了下來。到了第三天,老人竟然病了,發熱發冷的奄奄一息。秦越人請來了縣城裡最好的一個老醫生為老人診脈,老人卻拒絕了,只是讓秦越人在每天晚上月亮升起時扶他到院中打坐。過了幾天,老人也就居然好了,只是體弱身虛,便依然住了下來將息。驛丞與驛站吏員僕役覺得這個老頭兒大是怪誕,根本無人理睬,老人的起居與驛站費用等都是秦越人一力照拂。一個月後,老人便走了。從此以後,每過幾個月,這位老人都要來這個驛站住上幾天,卻是什麼事也沒有。每次都是秦越人照料,老人要住幾天便幾天,他從來不問老人要做什麼要去哪裡。
倏忽十多年過去,秦越人已經三十來歲了。有次老人路過,又在驛站住了下來。到了晚上,秦越人正在驛站門口查夜,老人卻在月下笑著向他招手。秦越人以為老人有事,便跟老人到了他住的小石屋。老人讓秦越人坐在石墩上,笑道:“秦越人,你不想知道老夫是誰麼?”秦越人恭敬拱手道:“前輩年高德劭,必是高人隱士,在下何須多擾?”老人笑了,“後生啊,老夫乃長桑君也。觀你十年有餘,知你大有通悟靈犀,只是矇昧未開也。再者,你秉性端正,施恩於人不圖報,且能持之以恆,正是老夫尋覓之人。老夫欲傳你一件物事,不知你能否接納?”秦越人欣然道:“多蒙前輩不棄,越人願為前輩完成心願。”“噢?”老人眼睛一亮,“你也不問老夫要傳你何物?先竟自接納?”秦越人道:“前輩高人,所傳必善,越人何須多問?”長桑君哈哈大笑,“好!老夫所得其人也。”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個發黃的小羊皮紙包,“這是一味閒藥。不得人不傳,你能做到麼?”秦越人想了想道:“越人謹記,考心二十年,方可得人而傳。”
“小子果然明白!”長桑君讚歎一聲,將小包遞給秦越人,叮囑道:“將此藥分為三十份,每日清晨以上池之水服之,三十日後,功效自知。”
“敢問前輩,何謂上池之水?”
“水未至地,謂之上池,竹木花草之朝露是也。”老人說罷,又將秦越人領到屋角,指著一口木箱道:“這是三十六卷醫方,可濟世以恆,惟韌善者可當之。汝好自為之了。”一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