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王妃已經離開漁陽河谷,回到了薊城郊野。
又行片刻,牛車拐進了山道邊一片樹林。過了樹林,便見綠草如茵的山凹中一座圓木圍牆的木屋庭院,鳥鳴啾啾,卻是幽靜極了,若非四周遊動著幾個紅衣壯漢,簡直便是一處隱士莊園。白起笑道:“羋王妃得亞卿如此保護,卻是難得了。”
“將軍請下車了。”樂毅已經跳下牛車,“自將軍接走嬴稷,羋王妃便一直住在漁陽河谷的狩獵行宮,昨日才移居薊城郊野。燕國大亂初定,多有匈奴東胡偷襲,齊國細作滲透謀殺,樂毅不敢造次。”一番話真誠坦蕩,除了無法說的,幾乎全都說了。白起深深一躬:“亞卿以國家邦交為重,襟懷磊落,白起感佩之至。”樂毅卻是不經意地笑笑:“利害而已,何敢當此盛名?將軍隨我來。”
進得圓木牆,便見院中一個布衣少女的背影正在收拾晾杆上的衣物。樂毅一拱手笑道:“請楚姑稟報王妃:樂毅陪同秦國特使白起前來,求見王妃。”叫做楚姑的少女回眸一笑,答應一聲便輕盈地飄進了木屋。片刻之後,便見羋王妃走了出來,遙遙看去,雖是布衣裙釵,卻依舊明豔逼人,信步走來步態婀娜,比那美麗的少女竟是平添了別一番風韻。
白起肅然便是一躬:“前軍主將白起,參見王妃。”羋王妃粲然一笑:“白起啊,你來接我了?”白起慨然挺胸拱手:“白起奉秦王之命,恭迎王妃迴歸咸陽!”“曉得了,好啊!”羋王妃很是高興:“離秦多年,我也想念咸陽了呢。進來坐得片刻,待楚姑收拾好便走。”白起恭謹道:“無須坐了,末將在這裡恭候王妃便是。”羋王妃笑道:“白起自家人好說,亞卿是客,不進去便是失禮了呢。”樂毅連忙拱手笑道:“多謝王妃美意,樂毅與將軍正有談興,也在這裡恭候王妃了。”羋王妃目光一閃笑道:“也好,我片刻便來。”飄然進了木屋,果真是片刻便出了木屋。
白起原以為羋王妃要換衣物頭飾,方才辭謝不入,此刻見羋王妃竟是布衣依舊,只是手中多了一支綠瑩瑩的竹杖,身後多了一個揹著包袱持著一口吳鉤的楚姑,便有些後悔方才的辭謝竟是耽擱了羋王妃與樂毅的最後話別。正在此時,羋王妃已經笑盈盈來到兩人面前,竹杖輕輕一點:“亞卿大人,這支燕山綠玉竹,我卻是帶走了,曉得無?”樂毅大笑一陣道:“目下燕山,也就這綠玉竹算一樣念物了。燕國貧寒,無以為贈,樂毅慚愧!”羋王妃笑道:“本色天成,歲寒猶綠,這綠竹卻是比人心靠得住呢。白起,走!”說完,竟是大袖一擺便走到軺車旁跨步上車,那個少女楚姑一扭身便飄上了馭手位置。
樂毅卻渾然無覺一般對白起一拱手:“牛車太慢,將軍與我同騎隨後便了。”原來在等候之時,白起的鐵鷹銳士已經卸下了一匹駕車馭馬,準備讓白起騎乘,不想多了一個楚姑做馭手,便少了一匹馬。樂毅卻清楚非常,已經吩咐護衛木屋莊園的甲士頭目牽來了三匹戰馬,他自己也棄了牛車換了戰馬。如此一來,羋王妃的軺車便仍舊兩馬架拉,鐵鷹銳士車旁護衛,樂毅白起兩騎隨後,一路車聲轔轔馬蹄沓沓,暮色降臨時分便進了薊城。
將羋王妃護送到驛館,樂毅便告辭去了。用過晚飯,羋王妃便將白起喚進了她的外廳,備細詢問了咸陽的諸般變化,連白起退趙的經過也沒有漏過。羋王妃除了發問便是凝神傾聽,竟沒有一句評點。後來,羋王妃便與白起海闊天空起來,對白起敘說了燕國內亂的經過,又說了自己如何在燕山學會了狩獵,在樂毅封地還學會了種菜,親切絮叨得竟是家人一般。後來,羋王妃又問到了白起的種種情況,家族、身世、軍中經歷、目下爵職,顯得分外關切。白起素來不喜歡與人說家常,對王妃的詢問儘可能說得簡約平淡。羋王妃卻很認真,那真切的驚訝、嘆息、歡笑甚至淚水盈眶,竟使白起恍惚覺得面前是一個親切可人的大姐一般,不由自主地便一件一件說開去了。不知不覺,便聞院中一聲嘹亮的雞鳴。白起大是驚訝,連忙堅執告辭。倒是羋王妃興猶未盡,笑著叮囑白起日後還要給他說軍旅故事,方才將白起送出了前廳。
次日午後時分,白起的全副儀仗護送著羋王妃出了薊城,在城外會齊了前來接應的千人騎隊,便向南進發了。到得十里郊亭處,卻有樂毅與劇辛並一班朝臣為羋王妃餞行。按照禮儀,餞行便是用酒食為遠行者送行,要緊處便在一爵清酒祝平安。在邦交之中,餞行原非固定禮儀程式,是否餞行全在兩國情誼與離去者地位而定。羋王妃即將成為秦國太后,且又有燕昭王口詔,於是便有了樂毅劇辛率領群臣餞行。白起事先知曉且已經在行前對羋王妃說過,便下令馬隊儀仗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