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間,這個念頭便冒了出來,兵臨洛陽城下,這個念頭便不可遏制地凸顯清晰了。三川這般索然無味,自己卻當做第一件大事來做,非但逼得六國恢復了合縱,而且落得個“同源相殘,非王非禮”的惡名;更重要的是,秦國負此惡名卻一無所得。秦武王第一次隱隱約約地感到了自己的鹵莽,感到了父王與張儀的老辣——放著近在咫尺的洛陽王城就是不理,只是全力以赴地與中原戰國斡旋。那時侯,自己對父王與張儀的一力連橫從內心是蔑視的,在他看來,有秦國熊羆銳士二十萬,只要放開手腳從函谷關外排頭殺去,三年內定然盡滅天下!何須來回扯鋸?目下想來,似乎是哪裡不妥了。不說別的,洛陽一班師,他便要面臨與六國合縱開打的局面,而從宜陽之戰的經過看,若非白起受司馬錯薰陶而提出的奇襲方略,戰勝六國聯軍絕非易事。想著想著,秦武王竟有些埋怨甘茂了:一個丞相兼領上將軍,如何不能提出更高明的方略,而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來?看來,必須在洛陽有所收穫,可是,收穫個甚呢?洛陽有甚?
朦朦朧朧的,秦武王終究是睡了過去。古老的黑鷹城堡在雲彩間飄飄蕩蕩,他放開大步卻怎麼也追不上。突然,一隻黑色的大鷹從湛藍的天空凌空撲來,他怒吼一聲,抓住黑鷹翅膀便飛了起來!大黑鷹長唳一聲直墜而下,眼前竟是萬丈深淵,一面絕壁張開獠牙向他撲來……
“啊——!”秦武王長嘯一聲翻身坐起,發力之下,那張軍榻竟破裂成了碎片,他的雙手猶自僅僅抓著榻邊橫欄。
孟賁烏獲兩座鐵塔已經衝了進來:“刺客何在?”兩聲吼叫,竟是聲若雷鳴。
秦武王醒了過來,呵呵笑道:“做夢打仗。沒事,去吧。”兩人一走,秦武王起身出帳,看著滿天星斗,竟不知身在何處?雙手捂住臉冷靜片刻,方才回過神來,一直站到東方露出魚肚白色,方才回到大帳。
紅日初升,顏率率領著周室的老少群臣出城迎接了。甘茂趕來請令如何進城?秦武王第一次發問:“丞相以為如何進城?”甘茂拱手答道:“揚我軍威,大軍開進!”秦武王卻淡然下令:“大軍駐紮城外,大臣嬪妃將領並一千鐵騎入城。”甘茂略一愣怔,便大步去了。片刻之後,白起親率本部千人隊護衛著秦武王車駕,轔轔隆隆地開進了洛陽。
三、九鼎夢魘 幽幽血光
洛陽王城的宮殿群在春日的陽光下金碧輝煌。秦武王的大型青銅戰車隆隆碾過長街,零落匆忙的國人連忙譁然閃開,竟沒有一個人駐足圍觀。秦武王輕蔑地冷笑著,腳下一跺,大型戰車竟拋下顏率一行,徑自隆隆衝進了王城幽深的門洞。
王城內荒涼破敗一如往昔,高高的宮牆殿脊遮住了明媚的春光,層層疊疊的宮殿樓宇如高山峽谷,使方方庭院都籠罩在深深的幽暗之中。秦武王一抬頭,竟只有頭頂的一方藍天白雲懸在宮殿峽谷之上。眼前正殿廣場的大青磚縫隙裡竟是荒草搖曳,雄偉的九鼎默然矗立,時有鴉雀從大鼎耳的巢中飛出,盤旋飛舞啁啾歡叫,竟使這沉寂的宮城如同深山幽谷一般!
秦武王正在端詳感慨,卻聞一陣樂聲,一隊王室儀仗便從東邊偏殿緩緩湧出。後邊匆匆趕來的老太師顏率一聲高誦:“天子駕臨——!秦王覲見——!”隨著顏率蒼老的聲音,一個大紅金絲斗篷、頭戴六寸紅玉冠的少年從儀仗中央走了出來。
秦武王心知這便是新近即位的周王,便在戰車上一拱手:“秦王贏蕩,拜會周王。”這一完全沒有覲見色彩的做法,在《周禮》中可是大大的僭越,老顏率一時竟不知如何保全天子顏面?
少年周王卻是渾然無覺一般也照樣一拱手:“秦王遠方貴客,光臨洛陽,不勝榮幸!”
秦武王見這位少年天子還算知趣,便不再做大,飛身跳下戰車深深一躬:“嬴蕩叨擾天子,幸勿怪罪。”
少年周王勉力一笑:“周秦同宗,情如手足,秦王遠來,王室自當設宴洗塵,請入大殿。”
顏率為免難堪,搶先一步高聲道:“老夫為秦王導引,請——!”便領著秦武王向東偏殿而來。殿中酒宴原已備好,秦武王一瞄坐席位次,便徑自大步向並列的主案走去。身後的少年周王雖一臉苦澀笑容,卻是平靜地走到了另一張主案前:“秦王請入座。”
秦武王笑道:“王城酒宴,生平所願也,多謝周王。”
少年周王淡淡笑道:“賓主之禮原也應當,何須言謝?”
一時雙方坐定,周王與秦武王同為面南主案,秦國丞相甘茂與周室太師顏率陪坐兩側,其餘大臣便以爵位高低分坐兩側。唯一的不同,便是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