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獵戶行獵,更沒有商旅的轔轔車輪。除了汨羅水的嗚咽,這裡永遠都是一片靜謐。縱是明豔的春日,也瀰漫著一片綠色的荒莽,籠罩著一片孤寂的恐怖。
驟然之間,一紅一白兩騎快馬從遠山隘口遙遙飛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咯咯笑道:“如此好山好水,卻做了放逐之地,可惜也!”紅馬騎士揚鞭一指,粗重的聲音便道:“看!茅屋炊煙!”說罷一磕馬鐙,那紅色駿馬便火焰般向山麓飛來。
草灘盡處的山麓,聳立著一座孤獨的茅屋。茅屋頂上插著一面白幡,幡上有兩個斗大的黑字——流刑!茅屋前有一堆溼木柴燃起的篝火,濃濃的青煙竟是嫋嫋直上。見遠處快馬飛來,篝火旁一個黃色斗篷者霍然起身,大步迎了上來。
“春申君——,我來了——!”騎士遙遙招手間便飛身下馬。
“噢呀仲連兄!”春申君高興得拉住魯仲連,“我已等你三日啦!”
“明日才是清明,你急個甚來?”
“噢呀,秦國要攻楚國!我能不急了?”
“如何?秦國攻楚?誰的訊息?在準備還是開始了?”魯仲連著急,竟是一連串發問。
春申君搖搖手:“稍等再說了。噢呀,這卻是何人?鄧陵子呢?”
魯仲連恍然笑道:“這位是大師子門弟子,越燕!人呼小越女。這位便是春申君。”
“見過春申君。”小越女一拱手,卻沒有第二句話。
“噢呀,”春申君也是一拱手急迫便問,“莫非鄧兄有疾在身?”
魯仲連搖搖頭:“稍待再說了。哎,餓了,吃喝要緊!”
春申君一陣大笑:“噢呀糊塗!看,一隻烤肥羊了!”
三人來到篝火前,鐵架上的那隻肥大的黃羊正在煙火下吱嚕吱嚕的冒油,焦黃得肉香瀰漫。魯仲連眼睛一亮,手中馬韁一撂,三步並作兩步過來便要上手,卻又猛然回身:“哎?春申君,如何你一個人?屈子人呢?”春申君便是一臉苦笑:“噢呀,這位仁兄也是,日每要在水邊轉悠得兩個時辰。今日等你,我便沒有陪他去了。”驟然之間,春申君竟是哽咽一聲,卻又勉力笑著望了望銜山的落日,“等等,也該回來了。”
魯仲連心下一沉,一臉的興奮竟在倏忽之間連同汗水都一起斂去了,只怔怔地望著遠處的青山綠水,竟是一聲沉重的嘆息。
“是他麼?”小越女指著漫天霞光裡一個小小的黑點兒。
春申君笑道:“噢呀,一群水鳥飛舞,哪裡便是人了?”
“水鳥之下,卻有一人。看,便是中間那個黑點。”小越女指點著。
漸漸的,黑點兒變得清晰了——一個鬚髮灰白衣衫襤褸的老人踽踽獨行,一群不知名的鳥兒跳躍飛旋在他的周圍,呢喃啁啾,竟是不勝依依。將近青山,老人一揮手便是長聲吟哦一般:“小精靈,回去也,汨羅水的月亮在等著你們——!”話音落點,鳥兒們竟是齊齊地呼啦一聲展翅飛去了。
魯仲連大是驚愕,聲音不禁便有些顫抖:“春申君,先生失心瘋了?”
小越女咯咯便笑:“與鳥獸通靈,原是個心境,如何便心瘋了?真是……”臉一紅,分明是生生嚥下了那個已到口邊的笨字。
春申君卻站起身來遙遙高聲道:“噢呀屈原兄,你看誰來也?”
老人遙遙笑問:“可是千里駒乘著春風來了?”
魯仲連大步迎上深深一躬:“臨淄魯仲連,拜見大司馬。”
老人哈哈大笑:“大司馬?哎呀,老夫聽著都耳生了。”說著便拉住魯仲連走來篝火前,便將魯仲連摁到草蓆上,“春寒泛溼,靠火近點兒好。”春申君走過來笑道:“噢呀,這裡還有一個,屈兄老眼昏花麼?”老人一番打量,驟然便是驚歎吟哦:“嗚呼!美細渺兮宜修,趁西風兮桂舟,令汨羅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小越女驚訝道:“老伯伯,水都不流了,我卻是個災星麼?”三人不禁一陣大笑,魯仲連便笑道:“先生誇讚你呢!說你細宜裝扮,輕柔乘風,連汨羅水都被你迷得沒有了波浪呢。笨!”小越女臉色頓時緋紅,卻高興得咯咯直笑:“原本是笨,怕你說麼?”便向老人一躬,“老伯伯,越燕見過,老師問你好!”老人困惑道:“老師?姑娘的老師老夫識得?”春申君笑道:“噢呀屈兄,這越燕姑娘是南墨弟子了。”老人恍然大笑:“光陰如白駒過隙兮,故人忘卻!姑娘,你師可好?還那般終日忿忿然麼?”魯仲連線道:“大師修成高人風骨,恬淡得快成莊子了,若有忿忿然,倒是天下之福了。”老人撫著雜亂的長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