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毅連連擺手大笑:“哪裡話來?國有斥候,訊息流佈,稍加留心,何人不能知之料之?劇辛何獨謬獎樂毅?”
劇辛笑道:“豈不聞‘知易斷難’乎?正因了訊息流佈,才容易惑人耳目。若得一訊息便能斷事,天下人人大才也,何有昏君輩出之事?”
白起拍案慨然道:“先生此言大是。趙國與秦為臨,竟不知秦國大勢,豈非明證?”
“將軍說趙雍麼?”樂毅搖頭笑道:“這個趙王可是了得,雄才大略,其心難測。樂毅冒昧揣測,他是對秦國施障眼之法,行韜晦之計。”
“願聞其詳。”白起一臉肅然,極想聽樂毅說下去。
樂毅卻搖頭笑道:“此乃後話,今日卻難說得明白也。”
白起見樂毅不願再說,便拱手道:“敢問亞卿,白起今晚欲先行覲見羋王妃,不知可否?”
樂毅目光一閃笑道:“羋王妃住在燕山行宮,明日覲見燕王之後,我與將軍同去迎接如何?”
“如此甚好。”白起說著便站了起來:“多有叨擾,白起告辭。”
樂毅卻也沒有挽留,笑著起身又與白起同飲了一碗,便將白起殷殷送到府門,又囑咐劇辛將白起一行再送到驛館安歇,自己便即刻進宮了。
卻說白起到得驛館住好,心中卻是老大忐忑。從大處看,燕國正在艱難復興,也圖謀與強大的秦國罷戰修好,放羋王妃回秦大約不會有變。既然如此,樂毅為何委婉地拒絕了他要在晉見燕王之前先見羋王妃一面呢?作為秦國特使,提出先行會見即將歸國的王妃,禮儀是通達的,羋王妃畢竟不是人質。然則作為想與秦國結好的燕國權臣,樂毅的拒絕卻是難以理解的,此中因由究竟在哪裡呢?
“稟報將軍:密行斥候在外候見。”隨行軍吏快步走進廳中。
白起回頭:“快,讓他進來。”
一個錦衣商人模樣的年輕人悠然走了進來。一進小廳,年輕商人立即變成了軍人步態,一拱手便道:“稟報將軍:羋王妃下落已經探明,寄居在漁陽要塞 外沽水河谷的狩獵行宮之內,行宮已經多年不用,目下只是一座莊園。”
“狩獵行宮?”白起突然問:“那裡可是樂毅的封地?”
“正是。狩獵行宮外便是樂毅的五十里封地。”
白起思忖片刻斷然下令:“你即刻準備,半個時辰後出城。”
“嗨!”密行斥候大步去了。
白起立即喚來隨行軍吏一陣吩咐,便進了寢室,一時出來,竟是一身布袍青布包頭,儼然一個胡地販馬的商人。走到廊下,正有一輛單馬烏篷的緇車等候,便不言聲跨進緇車腳下一跺,緇車便哐啷咣噹地出了特使庭院,出了驛館大門。時當夕陽將落,商旅出城國人回城人車馬牛川流不息,烏篷緇車的馭手一亮亞卿府行車令牌,便雜在商旅車流中順利出城。行不到裡許之地,便聞身後號角悠揚響起,薊城便隆隆關閉了。
戰亂方過,一出薊城城門便是滿目荒涼,竟是連函谷關外的熱鬧繁華也沒有,更別說與咸陽四門外的客棧林立燈火煌煌相比了。眼見血紅的太陽沉到了山後,一抹晚霞消散,黑黑的夜色倏忽之間便籠罩了原野。緇車駛到一個荒涼的山彎,只聽一聲短促的蛙鳴,緇車便停了下來。白起利落下車,跳上一匹空鞍戰馬,輕喝一聲:“走!”,便見山彎連串飛出五騎,竟是當先去了。白起一抖馬韁,風馳電掣般追上插到五騎中間,馬隊便直向西北沽水而來。
沽水從北方高原的大漠密林而來,在薊城西面四十里流過,南下直入大海。在沽水流經薊城西北的百餘里處,卻是一片蒼莽山地,只有這沽水河谷是透過這片山地的唯一路徑。匈奴南縣,這裡便是必經之途。很早以前,燕國在這裡便建了一座駐軍要塞,因了沽水在這裡匯聚了一片大澤,岸邊的燕人大都以漁獵為生,要塞便叫做了漁陽堡。有山有水又有草原密林,自然便是狩獵的好去處,於是也就自然有了燕國王室的狩獵行宮。子之秉政燕國內亂以來十幾年間,朝野惶惶,王室更是大災頻仍,這座行宮便無人光顧了。漁陽要塞形同虛設,匈奴遊騎也就趁機南下劫掠,行宮便成了胡將歇馬的好去處,雖然臨走時搶掠一空,卻也沒有被付之一炬。燕昭王即位,便將漁陽之南這片豐腴而又有胡騎劫掠風險的土地連同空蕩蕩的行宮,一起封給了樂毅。
密行斥候已經將路徑探聽得清楚,雖是黑夜,依然一路快馬,一個多時辰後便到了沽水河谷的山口。剛進山口,白起便從迎面風中嗅出了一絲戰馬馳過的特異汗腥味兒,一聲短促的呼哨,馬隊立即拐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