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為櫟陽君,兼領櫟陽令;白起為左更,兼領前將軍。詔書宣讀完畢,竟是舉殿歡呼一片生氣。
頒佈詔書之後,宣太后說話了,雖然是滿臉帶笑,話卻是紮實得擲地有聲:“我有兩句話說:歷來新君即位,都要大赦罪犯,都要滿朝加爵。但我大秦從商君變法起,便廢除了這兩個舊規矩。這規矩廢得好!國法如山,雖君王而不能移。耕戰晉爵,雖王族而無濫封。功勞爵位是要自己掙的,不是憑改朝換代混的。方才擢升之臣,職是實職,爵,卻都是虛爵,沒有封地。因由何在?便是他們功勞還不夠。‘無功之爵,加身猶恥!’這話是白起說的。大秦爵位二十等,依白起之大功,左更前將軍才第十二等,誰不說小?可白起歷來是無戰功拒晉職爵,連左更都連辭了三次。這便是大秦臣工的楷模!因了白起風範,我已經事前對方才擢升之臣言明:任職半年,無功即行罷黜。大爭之世,無功便是錯!曉得了?人都說‘主少國疑,少做事,混功勞’。錯也!誰指望在老身這雙老眼下翻雲覆雨,混個高爵,你便來試試!”
一席話落點,舉殿肅然無聲。宣太后卻是誰也不看,點著竹杖篤篤去了。
最驚訝的還是甘茂,他確實愣怔了。丞相沒有他,上將軍呢?似乎還掛著個虛名,但仔細一想,有了白起這個左更前將軍,他這個上將軍還不明是個擺設?何時拿掉,已經只是個早晚了。回到府中,甘茂憤懣之極,覺得自己總算也是楚人,宣太后如此做法未免太過無情,當初假如不是自己穩住秦國局面,而是與嬴壯同謀,豈有宣太后母子今日?然則,這便是權力官場,講究的只是實力與利害,自己又能如何?多年來,自己一心只在宮廷經營,既沒有朝臣人望與庶民根基,又沒有軍中實力,雖說是權兼將相,可從來都沒有統攝過國政一日,一朝被半罷黜半冷落,竟是沒有一個實力人物為自己說話。如此秦國,難道還要耗在這裡麼?鬱悶在心,甘茂交了政務便稱病在家了。
過得幾日,忽然傳來一個驚人訊息:齊國要起兵滅宋!甘茂心思靈動,立即上書秦王,請求出使齊國。甘茂自然知道主政的是宣太后,但他已經從宣太后的作為中看出:宣太后不會公開主政,一切國事都還是以秦王的名義處置;雖然是上書秦王,但首肯此事,還得宣太后。
果然,上書次日,宣太后便在東偏殿召見了甘茂。宣太后親切地撫慰了甘茂,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歉意的話,竟是容不得甘茂訴說。自然,也是甘茂不想多說。他知道,越是訴說,便越是討人嫌。末了宣太后笑著切入了正題:“齊國滅宋,與我井水不犯河水,上將軍出使,這國書卻是如何寫法了?”竟是一副全然不諳邦交的樣子。
甘茂心中卻是明白,正色拱手道:“齊國滅宋,看似與我井河無犯,實則大大相關。齊本強國,若再滅宋,國土人口驟增,頓時獨大中原而無可抗衡。其時野心膨脹,也必然成為合縱抗秦之中堅,秦國連橫當大受挫折。萬一有差,秦國被再次鎖於函谷關之內,豈非前功盡棄?惟其如此,臣以斡旋齊宋衝突為名,實則尋求遏制齊國之策。太后以為然否?”
宣太后點頭笑道:“是個事兒,也沒那麼厲害。想去便去了,走走轉轉開開心也好。”
“敢問太后:上將軍印暫交何處為好?丞相府還是前將軍?”
“放我這裡吧,也免了他們與你聒噪。”
甘茂便這樣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宣太后的允准,心中卻是空蕩蕩的更覺得人情蕭瑟。及至到丞相府辦理國書,署理公務的卻是老丞相樗裡疾。這個鬚髮已經雪白臉卻依舊黝黑的老臣子坐在大案前竟沒有起身,只是嘿嘿一笑:“尊駕不愧文武全才,這回又要做縱橫家了,老夫實在佩服也。”說著伸出長長的手杖,一點對面的書案,“尊駕久為長史,公案老吏了,自己動手吧。老夫卻是出不得手了,書吏動筆,只怕未必入尊駕法眼呢。”叨叨幾句,竟使甘茂不好推脫,便也不再多說,坐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羊皮大紙,略一思忖便揮毫疾書,不消片刻,國書便已擬就。甘茂看看老態十足完全沒有起身意思的樗裡疾,捧起羊皮紙起身放到他面前笑道:“老丞相看過了。”樗裡疾嘿嘿笑道:“看甚來?用印。”便有一名年輕的掌印吏捧來一方銅匣開啟,在羊皮紙的留空處蓋下了鮮紅的陽文方印。
甘茂笑道:“多謝老丞相。我便進宮蓋王印去了。”樗裡疾嘿嘿笑道:“左右是公事,尊駕歇息便是,讓後生們多跑跑腿了。”甘茂自然知道,這原本便是丞相府的事務——特使一旦奉命,一應文書皆由丞相府之行人署辦理。他自己其所以想親自進宮,實際上是想見秦王一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