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毀了秦國。”
“你要想便想,左右我也無法。”荊梅站了起來,“雞都叫了,我去煎藥。”
天漸漸亮了。這座雄闊的府邸依舊是那般平靜,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老僕在灑掃庭除,使女在擦拭收拾,白起在酣睡,荊梅在煎藥。突然,清掃小校場的老僕驚訝地喊了起來:“夫人快來看!這是甚了?”荊梅匆匆來到佈滿各種兵器的大庭院一看,卻見滿院大青磚上都刻著種種古怪線畫,條紋粗大清晰且紋路新鮮,分明是刀劍利器在昨夜所深刻。墨家原本有密行傳統,荊梅對各種神秘印記也算諳熟,便一磚磚看去,轉悠了半個時辰,卻是沒有一磚看得明白。看看日色上窗,荊梅喚起白起服藥,便將庭院磚畫的事說了。白起一聽,撂下藥碗便到了兵器庭院,挪著腳步挨磚看去,時而憤激時而喘息時而喃喃時而唏噓,一個早晨看罷,跌坐在兵器架前竟是一動也不動了。
“甚個名堂?快說說我聽。”荊梅倒是真著急了。
白起喘息一陣回過神來,才緩緩道:“這是秦軍密畫,我與大將們數十年揣摩出來的。戰場之上,各部萬一失散,便可在所過處留下種種密畫,約定聚集去向。千長以上之將,都要精熟這套密畫。”
“了不得也!”荊梅不禁便是一聲驚歎。要論密事密行,天下無出墨家之右。當年老墨子歸總密事準則,留下了一句話:密號不適軍行。也就是說,各種秘密聯絡之法,只適宜於少數人行動使用,而不適宜大軍。自古大軍,除旗號金鼓書簡口令之密外,便沒有任何穩定常行的秘密聯絡方式。根本原因,便在於大軍人眾,將士品格有差,但有降敵洩密,便是後患無窮。白起軍中有次等密畫三十餘年,竟連荊梅這個上將軍夫人墨家密行弟子也不知曉,當真天下大奇也!然則,荊梅此刻卻顧不得去想這些,只急迫一問:“他們說甚了?要擁你反秦麼?”
“甚話!”白起一瞪眼,便是沉重地一聲嘆息,“天意也!秦軍如此劫難,為將者何堪?”白起從兵器架抽出一支長矛指點著,“你看,東北角那幾磚,是說王陵軍陣亡五校的經過:中了埋伏,讓樂乘在武安截殺了。西北那幾磚,是說王齕軍潰敗經過:趙軍突有一支邊軍鐵騎殺出,李字旗號,衝跨了秦軍陣形,又遇背後魏楚軍夾擊。中間與下邊這幾磚,是說鄭安平叛軍降敵之經過:鄭安平錯選路徑,從河內安陽入趙,陷入大軍圍困,先自棄軍投降了;兩萬餘鐵騎拒不降趙,憑藉山谷激戰三日,幾乎全部戰死,只有三千餘傷兵做了戰俘……”
“哪,這幾磚呢?”
“那是幾員大將的單畫,都是心念昔日軍威,說要全軍將士上書秦王。”
“為你開脫,請你領軍,可是?”
“還能有甚了?”
荊梅心頭猛然一沉,抓住白起胳膊低聲急促道:“不能!上書只能適得其反!”
“怕甚?將士上書,只有好處。”
“瓜實也!有甚好處了?”
“將士上書為我開脫,便必然贊同我目下避戰之主張。三軍將士皆不主戰,秦王自會大有顧忌,如此便可保得秦國無亡國之險。”
“這便是你說的好處?哪你呢?也不為自己想想!”
“荊妹,我已年逾花甲,生平無憾,何須拘泥如何死法?”
荊梅默然了。這便是白起,只要認定自己謀劃無錯,便只想如何實施這種謀劃,而從來不去想自己在實施中的安危。戰場如斯,廟堂如斯,永遠地無可更改,任何人無可奈何!夫君若此,為妻者夫復何言?
旬日之間,三軍上書便到了咸陽宮。這是一幅長達三丈的白布大血書,秦軍千夫長以上所有將領的鮮血都赫然凝固在每個名字上,密密麻麻觸目驚心!血書本身卻只有二十四個大字——白起無罪,白起大功,戰不當戰,三敗潰軍,復我大將,固我河山!
當這幅黑紫暗紅的大布長卷在正殿拉開時,所有大臣都驟然變色了。司馬梗不說話,范雎不說話,秦昭王也不說話。默然良久,秦昭王對長史一招手:“下詔三軍:戰不當戰,本王之失也。三軍將士,忠心可嘉,人各晉爵一級!”轉身又對司馬梗道,“國尉立赴函谷關,撤回大軍於關外構築營壘,全力防守六國聯軍!”又踱步到范雎面前,“丞相坐鎮國事,兼領總籌函谷關大軍糧草輜重事。丞相以為如何啊?”
“老臣領命!”沒有絲毫猶豫,范雎幾乎是應聲而答。
沒過幾日,函谷關便傳來急報:信陵君春申君四十萬大軍猛攻,激戰三日,函谷關外營壘失陷,司馬梗率十萬大軍撤回函谷關防守!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