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壘,傷兵滿蕩蕩倚著壁壘等待軍醫包紮。王陵頭上纏著白布,額前滲著血漬,卻是大步在壁壘間連聲大喊發令:“造夥營,要咥飯!快!”
一個輜重營軍吏從忙亂的人群中竄出,灰土滿面一頭大汗,匆忙回覆道:“稟報將軍:將士隨身軍食已經咥光!糧道運來的只有整車整車生麵糰,做熟到口,要等一個時辰!”
王陵怒聲大喝:“如何如何?一個時辰?餓死弟兄們哪!早做甚了!”
軍吏拭淚唏噓著:“造夥營五百兄弟,全數加入激戰,死了兩百多人……”
王陵頓時默然,思忖片刻突然問:“大面團都運上來了?”
“麵糰盡有!乾肉也還有一些!”
“鳥!不早說!”王陵大手一揮,“有辦法!傷兵每人一塊一干肉,現咥!全活兵人各一大塊麵糰子,自己動手!”
“自己動手?”軍吏大是惶惑,“沒有忒多鍋啊。”
“鳥!”王陵哈哈大笑,“要鍋做甚?急有急法,鐵盔架火自己烤!”
軍吏恍然大悟,跳腳便是一聲大喊:“弟兄們,領麵糰子了!架火!”
河谷篝火之下,兵士們頓時譁然歡呼,竟是比有現成軍食還興奮。一時間面車一輛輛從夾道士兵們中間駛過,一把把短劍在喧鬧聲中紛紛伸出,人人都抱著一大塊生麵糰子嬉鬧著去了。王陵站在土丘上便是一聲大喊:“不準出壁壘!架火烤面了——!”
八月初旬的瘦月下,兵士們支起了一個又一個火架,火架上倒吊著兵士們的精鐵頭盔,一堆堆篝火便如同一條橫貫谷地的火的河流。王陵也在篝火邊支起了一個架子,將麵糰子拍得又厚又圓,“啪!”的丟進頭盔,高聲大笑著:“鳥!就這樣!還怕咥不上麼?”兵土們對這新奇的造飯方式大是刺激,整個營壘便是一片嗷嗷笑叫。片刻之後,一個兵士用短劍將麵糰從鐵盔中插起一看,竟是一面焦黑,便大喊起來:“哎!糊了!有香味了!”又一個士兵也笑叫著將麵糰子從盔中倒出,尖聲叫喊著:“呀!頭盔一樣!弟兄們看了!”便將焦黑似黃的餅盔往頭上一扣,卻燙得雙腳跳起,餅盔頓時飛向空中。旁邊一兵士笑著叫著用短劍向落下的餅盔一揮,餅盔頓時成兩片分開,冒著騰騰熱氣落下。兩人一人搶著一塊,便是一口大咥。
“燙!”
“香!”
營壘中一片轟然大笑。火光中,士兵們紛紛從盔中將分明還是半生的焦黑帶黃的麵糰子倒出,便喊著笑著大咥起來。便有人一聲大喊:“哎,這物事卻是怪也!總該有個名字了!”炊營軍吏笑道:“王將軍法子,王將軍取名字了!”“對!將軍起名字!”兵士們便是一片喊聲。王陵正捧著一塊焦黃麵糰子邊咥邊端詳,便晃悠著手中一個大坑的焦黃麵糰子高聲笑道:“以盔為鍋,似鍋似盔,我看哪,就叫鍋盔!”
“鍋盔!”“妙!”“彩!”“粗麵鍋盔!”“便是鍋盔!”營壘中紛紛叫嚷。
炊營軍吏笑喊:“我便來唱幾句歌!對了,就叫鍋盔歌!”
“好——!”鍋盔歌——!”幾名軍尉便從懷中摸出陶壎,吹起了悠揚激越的秦風曲調,炊營軍吏便舞著手中鍋盔唱了起來:
鍋盔鍋盔 麥面鍋盔
鐵盔硬麵 焦黃香脆
煙薰火燎 又厚又黑
千古戰飯 大秦鍋盔
秋風掠過河谷山塬,篝火伴著蕭蕭馬鳴,“千古戰飯,大秦鍋盔”的激越和聲響徹了整個營壘,瀰漫了長平戰場。
五、金戈鐵馬 浴血搏殺
旬日過去,便在秋月最亮最圓的時候,長平戰場的大勢也完全明朗了。
趙國四十餘萬主力大軍,被五十餘萬秦軍困在了長平河谷山塬裡!訊息傳開,天下各國始則驚駭莫名,繼則嘖嘖稱奇——華夏自有戰事以來,何曾有過五十萬大軍圍住五十萬大軍這等戰例?等而圍之,分明便是千古奇蹟!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生生讓這白起做成了,如何不令人乍舌變色!一時間天下議論蜂起,紛紛揣測秦軍究竟能否吃掉趙軍?等而圍之難,等而吞之更難!無論如何,秦軍畢竟已經完成了等而圍之,難則難矣,卻是無須揣測了。然則究竟能否消滅趙軍,卻是大大的未可知也!五十萬大軍啊,那可是小諸侯一聽都要閉氣的數字也。縱是赫赫七大戰國,除了秦趙兩家,誰又開得出五十萬大軍了?若是別個還則罷了,偏偏是與秦軍同樣剽悍善戰的趙軍,縱然一時陷於困境,充其量趙軍也只是落得戰敗,多折損些許人馬而已,秦軍斷然不能一口吞下這支赫赫雄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