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上大夫:一落魄士子自稱故交,在廳外求見。”
須賈驟然一怔,故交?此地何來故交?想想左右無事便一揮手道:“領他進來。”
隨行文吏快步走了出去。片刻之間,一個布衣單薄神色落寞的中年士子,便走進了寬敞的正廳,一句話不說,只默默地盯著須賈上下打量。驟然之間一個激靈,須賈不禁臉色青白連連後退:“你你你?是人是鬼?范雎!你沒死麼?”一個踉蹌竟跌倒在座案旁喘息不止。
士子卻是淡然一笑:“死裡逃生,苟且求存,上大夫何須恐慌也?”
一陣愣怔,須賈心中突然一亮便扶著座案站了起來:“範叔,來,入坐了。”轉身便高聲吩咐,“來人,上茶!一席酒飯!”
驛館之中原是方便,兩盞熱茶未罷,一席酒菜便抬了進來。須賈捧著茶盅呵呵笑道:“範叔啊,趁熱快吃,不要餓著,吃了身子便熱和也!”士子一笑:“上大夫不棄范雎寒素落魄,卻也有進,我便消受了。”說罷徑自舉爵一飲而盡,淡淡漠漠地吃了起來。須賈便只捧著茶盅細細端詳——面前這個布衣士子,除了短短上翹的鬍鬚與略微胖起來的身板,顯然便是當年的范雎;衣食有著而神色落寞,顯然便是范雎逃入秦國後在市井謀生,依范雎之能,落魄市井豈能不落寞如斯?
士子一時吃罷,須賈便是悲天憫人地一笑:“範叔啊,十月之交,衣衫竟如此單薄,如何耐得秦國寒風?”轉身便是一聲,“來人,拿件絲棉長袍來。”須臾之間,便有一個隨行出使的侍女捧來了一件紅色絲綢面的大梁上好棉袍。須賈笑著下令:“替範叔穿上了。”侍女一怔,便皺著眉頭煽了煽鼻端,不情願地為范雎披上了棉袍。
須賈哈哈大笑:“如何啊範叔,這可是魏錦絲綿袍,當得十金也!”
“如此謝過了。”士子依舊是淡淡一笑,“來時見上大夫鬱鬱寡歡,莫非使秦不順麼?”
“小事一樁。“須賈呵呵一笑便皺起了粗大的眉頭,“只是這丞相張祿難見得很,比當年田單還難侍候!範叔,你說老夫急也不急?”
士子微笑沉吟道:“我倒是與丞相府護軍千長有交,只是……”
“好也!”須賈立即拍案笑道,“範叔,你還是做老夫隨員,月俸十金!助我修好秦國,便是大功一件,老夫保你做個少庶子如何?”
“也好。”士子笑著起身,“便請上大夫隨我去丞相府了。”
須賈高興得大笑起來:“範叔可人也。來人!備車!丞相府!”竟是一聲比一聲高。
軺車片刻備好,士子一拱手道:“在下道熟,便來駕車如何?”須賈正在興致勃勃,立即吩咐馭手改做騎士隨車護衛,自己便笑呵呵登上了軺車。及至士子駕車出了驛館上了長街,便見一隊巡街官兵夾道拱手,並揮手喝令行人閃避,須賈便大是快意,尋思這范雎卻是個強他命,但做隨員,主官便順當,今日一駕車這秦人便大敬魏使,當真匪夷所思也!
軺車駛到相府門前,竟沒有進車馬場停車,而是徑直駛到了城堡般的巍峨門樓前,護衛軍士竟是無一人前來呵斥阻攔。須賈正在一頭冷汗,卻見士子回頭笑道:“上大夫下車稍等,我進去找人便是。”說罷下車便飄然進了丞相府,兩排長矛甲士戳得竹竿一般筆直,竟沒有一個人查問。須賈不禁大是驚訝,這范雎縱然識得千長,卻如何竟有這般面子招搖進入丞相府而不受任何盤查?疑惑歸疑惑,須賈還是按照吩咐下了軺車在門前徘徊等待。過得一時暮色降臨,便見車馬場軺車轔轔,冠帶大臣絡繹不絕地進了丞相府,從隨風飄來的隻言片語中,卻聽得是丞相宴請百官,須賈便不禁大是振奮,今日若能得入秦相盛宴,回到大梁豈非大大一番榮耀?
誰知在風中等候了半個時辰,竟還是不見范雎出來,須賈便有些不耐了。輕步走到門廳外一個遊動的帶劍頭目旁,須賈謙恭拱手道:“敢請將軍,能否將方才進去之人,他叫范雎,給我找出來?老夫先行謝過。”便將一個金幣袋子塞了過去。
“范雎?卻是何人?”帶劍頭目黑著臉推開了鏘鏘做響的皮袋,只硬邦邦一句。
“就是方才為我駕車者,進去找千長了,他是老夫隨員。”
“大膽!”頭目一聲呵斥,“那是大秦丞相張祿!知道麼?”
“如何如何?你,你再說一遍!”
“那是大秦國丞相!有眼無珠也。”頭目鄙夷地罵了一句。
驟然之間,須賈只覺得渾身一陣冰涼,竟軟軟地倒在了大青磚地上。正在此時,門廳下走出一個文吏高聲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