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卻是連綿橫亙的老馬嶺,沿著山麓便是南北一望無邊的秦軍營壘,蒼黃的山腰旌旗招展,營壘後山谷的幾座糧倉竟是隱隱可見。趙軍漫山遍野地壓了過來,四野旗號都在詢問上將軍號令,是進攻還是後撤?
“原地紮營!明日攻敵!”趙括一聲令下,大軍便在暮色之中忙碌紮營造飯了。
陸續趕來的各路大將正在向趙括稟報戰場清點結果,便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在轅門前陡然停止,幾名都尉大步匆匆進帳急報:山口被攻佔的一座秦軍糧倉是空倉,秦軍有詐!趙括思忖一陣冷笑道:“將軍便說,何詐之有?”為首老都尉挺胸高聲道:“末將等以為:秦軍敗退,是有意誘我軍入伏!”趙括便有些不悅:“你等都是這般看麼?”“是!末將等都以為秦軍有詐!”八名都尉竟是異口同聲。趙括臉色更見陰沉:“那你等說,該如何對策了?”老都尉赳赳高聲答道:“立即退回丹水東岸,堅守長平,尋機再戰!”
“豈有此理!”趙括終於忍無可忍,“分明是秦軍不敵我軍戰力,如何便成誘敵?王齕好勇鬥狠之徒,能拋下三萬多具屍體誘敵麼?一座空倉,有何詐術?秦軍建了六座糧倉,能在旬日之間都裝滿了?老馬嶺之下,我軍大佔優勢,兵力倍敵,縱有小詐,能乃我何!”
“上將軍差矣!”老都尉撲拜在地,“末將等追隨馬服君抗秦多年,又追隨廉頗老將軍與秦軍對峙三年,素知秦軍戰法:不戰則已,戰則無退!絕不會傷亡三萬餘,反退回壁壘堅守不出。秦軍圖謀,顯然是要吸引我軍聚攏在此,好圍而攻之!”
“願上將軍納諫!”八名都尉齊齊跪拜在地。
“老將軍,你等當真滑稽也!”趙括哈哈大笑,“圍而攻之?兵法雲,十則圍之!你等只說,秦軍有多少兵力?五百萬麼?王齕卻拿甚來圍我?說甚戰則無退,那是遇上了廉頗與你等怯懦將軍!三萬傷亡而不出壁壘,便是吸引我軍聚攏麼?那是怯戰!不敢出壘!我軍正是要聚攏猛攻老馬嶺,縱是他要誘我,我便不能反客為主?我便不能將計就計?虧了你等追隨先父多少年,閼與血戰之膽識沒有留下,倒是跟著老廉頗學了一副軟骨頭!”
這一番凌厲斥責直是嬉笑怒罵極盡揶揄嘲諷,八名老都尉不禁便是面色慘白,默默起身一拱,便都悄無聲息地出帳去了。趙括也不理會,轉身便忙著各營巡查去了。將近三更時分趙括剛回到轅門,便見斥候營總領飛馬前來,下馬便是一聲急報:營後河谷,八都尉一齊剖腹自殺!
趙括大驚,立即上馬隨斥候營總領飛馳而去。穿過大軍營地一箭之地,便見一道清波滾滾的河流橫在眼前,這便是趙軍的目下水源。河邊已經是火把汪洋了,一片圓滑的白色大石後,八具怒目圓睜的屍體人各直挺挺跪坐在一張草蓆上,臨水列成一排,雙手緊握著插進腹中的短劍劍格,鮮血濺得白色鵝卵石點點殷紅!一幅大白布橫在河灘,赫然便是八個大血字——老夫八人,絕非軟骨!萬千士兵們在火把下鐵青著臉色,竟沒有絲毫人聲,只有秋風吹動著火把的呼呼聲,只有小河流水的嘩嘩聲。趙括緊緊咬著牙關跪了下去,抱著老都尉便是嘶喊:“老將軍!何至於此啊!”
蕭瑟秋風中,趙括驟然起身大喊:“將士們,趙括輕言,致使八位老將軍蒙羞自戕!大戰之後,趙括情願一死報償!將士們毋得寒心怯戰!我軍仍要大破秦軍!只有大勝,才能安撫八位老將軍在天之靈!”
“大破秦軍!大破秦軍!!”河谷山野便是震天動地的吶喊呼嘯。
次日清晨,當太陽掛上山頂薄霧散去之時,趙軍發動了排山倒海般的猛攻。這次趙括兵分兩路:第一路二十六萬大軍,自己親自統率,向西進攻老馬嶺;第二路二十五萬大軍,由副將趙莊統率,向南開進二十里,攻取秦軍大將蒙驁鎮守的丹水壁壘。其所以如此部署,在於趙括算定,即或秦軍兩道防線以最密集之兵力計,最多也只是五十萬,自己兵力完全可兩面大舉施展,使秦軍不能為援。
先說老馬嶺。這裡原是趙軍之西壘,即西部防線,三年前被王齕初戰奪得,至今已經固守三年。這道壁壘橫亙老馬嶺將及山頂處,南北八十餘里,中段便是高平關要塞,兩端便是連綿山嶺與壕溝壁壘。白起的山洞秘密行轅,便在老馬嶺南端的光狼城外的狼城山。趙軍步卒方陣洶湧衝上山坡,第一道險關便是距離營壘半箭之地的山腰壕溝。秦軍在壕溝中早已塞滿了樹枝幹柴,趕趙軍先頭士卒堪堪鋪墊好壕溝車而後續大隊即將過溝時,突然戰鼓大作,山頂秦軍營壘便是火箭齊發。這火箭箭頭纏布,布疙瘩滲滿火油,壕溝中事先澆了猛火油的木柴樹段一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