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年,秦國變法之根基便滑入復辟之邊緣!其二在於軍爭不務實利:南郡之戰固奪楚國腹地,然則卻不能供我兵員糧貨,欲行秦法卻是鞭長莫及,竟成秦之雞肋也!閼與之戰、綱壽之戰,更是勞師千里損兵折將,大損強秦聲威也!”
這番話更是驚心動魄!根本處便是公然指斥了最不能碰的兩個人——宣太后與武安君。宣太后攝政三十餘年,除了閼與之戰與任用四貴,倒實在是在秦國朝野留下了善政聲名;更重要的是,宣太后是惠文王愛妃、秦昭王生母,公然指斥未免無視秦王之尊嚴。然則,更出人意料者,卻是對武安君白起南郡之戰的指斥。以白起之軍功聲望與潔身自好,幾乎沒有一個大臣能夠挑剔,更何況挑剔白起的用兵缺失?話音未落,所有武臣便是倏然變色!
“人有痼疾,安得諱疾忌醫也?”秦昭王卻是悠然一笑,“先生但開藥方無妨。”
有此一言,大殿便頓時平靜下來。秦王尚不計生母被責,臣下卻何得有說?
“謝過秦王。”范雎一拱手便是江河直下,“秦國重振雄威,要害在二:其一,明法固本。當此之時,秦國當重申以新法為治國理民之根本,將復辟舊制列為謀逆大罪!在國,嚴禁外戚裙帶干政,非大功不得封侯封君;在官,全力整肅吏治,重刑貪贓枉法;在野,力行軍功爵法,重振國人耕戰之雄心!若得如此,三年之期,秦國必將朝野清明,舉國同心!”
“好!”舉殿大臣便是一聲讚歎。
“先生第二策卻是如何?”大將王齕急迫一聲,他只急著要聽這位張祿的軍爭大謀究竟如何?否則,公然指斥上將軍,我等便是不服!
范雎從容一笑:“其二,遠交近攻。此乃軍政長策。”
“遠交近攻?究竟何意?”大將王陵也跟著喊了一聲。
“敢問列位:戰國以來,大戰數以千計,破城不計其數,然六國疆域卻並無大盈大縮。武安君大戰山東,破城百餘,斬首數十萬,六國還是六國。奄奄疲弱之國不能攻滅,煌煌戰勝之國不能擴地,期間因由究竟何在?”
“問得好。”見大臣們愣怔無言,秦昭王輕叩書案,“武安君以為如何?”
白起從沉思中驀然醒悟,一拱手道:“臣尚沒有想透其中奧秘,願聞先生拆解。”
范雎侃侃而論:“自春秋以來,列國軍爭已成定則:城破取財,戰勝還兵,遠兵奔襲,堅固本土。打來打去,你還是你,我還是我。由此觀之,三百年來之戰爭皆未打到根本也!何謂戰爭之根本?土地也,民眾也。田土之大小,民眾之多寡,國力盈縮之根基也。浮動財貨,譬如國力豐枯之血肉。國土能生財貨,財貨卻不能生國土。國土可招徠民眾,民眾卻不能平添國土。是以爭財爭貨爭民眾,而獨忽視擴充套件國土,便是隔靴搔癢,偏離兵爭之根本也!”
“是了是了。“舉殿大臣竟是不約而同地點頭。
“有癥結即有對策。”范雎一字一頓,“四個大字,遠交近攻!便是大秦外政軍爭之長策大謀也。相鄰之國為近,相隔之國為遠。攻遠而不能治,何如安撫?攻鄰而爭地,得寸為秦之寸,得尺為秦之尺,溶入本土,一體而治,步步延伸,我盈彼縮。倏幾一天,天下必將化入秦制也!此乃近攻之實利也。以大秦之國威,交遠則遠喜,必不敢背秦之交而援手它國。攻近則近克,必不能賴遠援而保全。遠交近攻相輔相成,鄰邦不能獨支,遠邦不敢救援。如此做去,則天下之地四海之民,數十年內必入大秦國之疆域圖矣!”
“好!”武安君白起竟是第一個拍案而起,“先生鞭辟入裡,一舉廓清軍爭霧障,當真使人茅塞頓開!我大秦鐵軍可是心明眼亮,要大顯神威了!”
“遠交近攻!彩——!”大臣們個個振奮,竟齊齊地喝了一聲彩。
秦昭王哈哈大笑:“妙哉斯言,遠交近攻!四十二年之後,本王終是揚眉吐氣也!”說罷便從王案站起走下九級玉階,向范雎深深一躬,“先生出此氣吞河山之長策,舉朝認可,國之大幸也!嬴稷代列祖列宗並朝野臣民,謝過先生。”
范雎連忙也是深深一躬:“臣得秦王知遇,自當殫精竭慮,何敢當此褒獎?” 秦昭王扶住范雎,轉身高聲道:“本王親政第一道詔令:擢升客卿張祿為開府丞相,晉侯爵,遙封應地,總領國政!” “秦王萬歲!應侯萬歲!”大臣們異口同聲地表示了對秦王的讚歎與對應侯的祝賀,大殿中一片數十年沒有過的昂揚振奮。
四、遠交近攻展鋒芒
秦昭王一道詔書,穰侯府便變做了范雎的丞相府。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