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莫非你,你想……走?”
衛鞅哈哈大笑,“哪裡話來?我欠你太多,難道辦不得一件好事麼?”
小令狐扯扯景監衣袖,低聲嬌嗔道:“大哥一片好心嘛,不領情!”
景監無可奈何的笑笑,“好吧,但憑兄嫂做主了。”
白雪笑著吩咐,“梅姑,將荊南也喚進來,一起收拾。景兄你們倆說話,順便讓鞅兄將你收拾一番。我來打扮新娘。”
梅姑將守在門外的荊南叫了進來,開啟木箱,就快捷利落的佈置了起來。雖然也是年輕姑娘,梅姑卻是從小經受過嚴格訓練的女管家材料,又在安邑白氏府中操持過許多大場面,對這種臨時應急的喜慶自然極有章法。她指揮著荊南,不消半個時辰,景監庭院便變了一個模樣,張燈結綵,洞房花燭,洋溢位一片濃濃的喜慶氣氛。然後又將一個大箱抬到廚下,一個人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
月上中天,衛鞅在正廳廊下高聲宣道:“子時開元——,婚典伊始——!”
梅姑操琴,荊南吹起一隻陶壎,舒緩祥和的雅樂瀰漫在紅燈高照的庭院。一身雪白長裙的白雪攙扶著一身大紅吉服的新娘從廊下緩步而來。頭戴玉冠,斜披大紅喜帶的景監在正廳門口拱手相迎,拉起新娘的手,走向院中設定好犧牲的香案前。
“大拜上天——,明月證婚——!”
一對相濡以沫十幾年的“義父孤女”,深深叩頭,禱告上蒼賦予他們新的生命。小令狐一叩之下,竟是伏地大哭……白雪看著這對從禮儀羈絆中掙脫的情人,兩行淚水不禁盈眶湧出。
拜完天地,景監與令狐堅執省去了洞房之禮。小令狐抹著笑意盈盈的淚水,脫去長裙,利落的與梅姑一起擺置小宴,要大家一起痛飲。白雪也破例的大爵飲酒,天亮時分,四個人都醉了。梅姑看著白雪臉上兩行細細的淚痕,不禁抱住了醉昏過去的白雪。
衛鞅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
府中吏員難得見衛鞅大睡一次,竟是奔走相告,沒有一個人來打擾。景監午後來過一次,吩咐所有的公務都推到明日,讓左庶長歇個透。吏員們第一次沒有了夜間公務,高興的早早回了家,左庶長府竟是難得的清靜起來。一覺醒來,衛鞅渾身充滿了輕鬆的疲倦。月亮爬上城頭時,他喝了一鼎濃濃的胡羊羹,便在幽靜的庭院中漫步。看著熟悉的院落,他油然想起這座院子還是招賢館時的破舊和熱鬧,想起初入秦國時的種種風波。光陰荏苒,世事難料,自己就要離開這主宰了八年的左庶長府了,卻是一絲輕鬆,一片惆悵。既然已經決定和心愛的人一起隱居,卻為何心中如此的煩亂?這已經是幾個月來的深思熟慮了,難道你衛鞅也是那種拿得起放不下的人麼?連在秦國唯一一個朋友的情誼債都還了,還有何事迷茫惆悵?衛鞅嘲笑著自己,覺得頓時清醒起來,幾天之內還有許多事要對各方交代,如何有此悠哉悠哉的時間?你衛鞅以後有的是閒暇歲月,這幾天還是先忙吧。
大步走向書房,卻聽見一聲輕輕的嘆息。白雪?衛鞅輕步走進,果然是白雪熟悉的背影。她還是昨夜那身雪白的長裙,長長的黑髮用白絲帶在腦後隨意的束起,顯得淡素高雅。她跪坐案前,撫摩著書案上歸置整齊的權力象徵——銅鏽班駁的鎮秦劍、晶瑩圓潤的白玉圭、銅匣鎖就的左庶長大印、摺疊整齊的繡金斗篷。最後,她的手停留在一卷已經封好的《辭官書》上。衛鞅看見,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你,想好了?”白雪沒有回頭。
“是的,想好了。”衛鞅平靜的回答。
“為何不與我事先商議?”
“當為則為,莫非你不贊同麼?”衛鞅努力輕鬆的笑著。
“鞅,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我的確不贊同你這樣做。”白雪異乎尋常的平靜。
“不贊同?為,為什麼?”衛鞅感到意外的驚訝。
“鞅,你太得輕率,沒有權衡,缺乏深思。”
“豈有此理?”衛鞅驟然發作,“維護至真的情愛也需要權衡?力行心中的誓言也需要深思?相愛十年,積累一朝,也算輕率?小妹,情愛不是商事,不需要斤斤計較精打細算,她需要激情,需要忠誠,需要敢於拋開一切身外之物的勇氣!十年前守陵時,我第一次看見你顯出女兒本色,就知道我生命中不能沒有你。如今,我已經在秦國展示了我的為政信念,完成了我的治國志向,變法已經走上了正軌。我還有什麼不能捨棄?我還需要權衡什麼?深思什麼?三個月前,我的心意就已經決斷,我就開始為告退做準備了,難道徘徊延誤直至陷入尷尬,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