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趙軍似有詭異,便不覺慢了下來。便在這剎那之間,匈奴大單于帶著本部族三萬騎士已從中央突前,彎刀一揮便是嘶聲大吼:“趙軍大營有財貨女人!誰搶得多誰是大白熊!殺——”驟然之間,匈奴潮水又呼嘯翻卷著壓來,遍野馬蹄如雷刀光閃亮,遍野都飛舞著白色的翻毛皮襖與黃色黑色的飄飄長髮,殺聲震動原野,直是山崩地裂一般。
與此同時,山頂行轅三十面戰鼓如驚雷大作,趙軍兩翼騎兵吶喊大起,便從白色洪流兩邊如兩道紅雲飛掠而過,不衝匈奴群騎,卻是直向兩邊包抄過去。匈奴騎兵也不管你如何跑馬,白色洪流只呼嘯漫卷著向趙軍大營壓來。便在兩箭之地,匈奴騎士馳馬前衝間人人掛刀彎弓長箭上弦,立即便是萬箭齊發,箭雨便密匝匝如漫天飛蝗傾注趙軍大營!齊射方罷,戰馬便前衝到距敵三十步之遙,此時匈奴騎士便是第二波飛兵出手——萬千短矛(鋋)一齊擲出,間不容髮之際便飛馬劈殺長驅直入。這是匈奴騎兵最有效的戰法:一箭之地萬箭齊發,三十步之外短矛齊擲,在這急如驟雨密如飛蝗般的兩波飛兵猛烈擊殺之下,對手驚慌潰散,匈奴騎士的閃亮彎刀已隨著驚雷般吼聲閃電般劈殺過來。此等戰法之威力,天下大軍鮮有抗得三五個衝擊浪潮者。匈奴之崛起於強悍的胡族之林,更在五六百年間一強獨大,並對中原強兵戰國形成巨大威脅,所仗恃者正是這兇悍無倫的衝鋒陷陣之法。此時匈奴白日作戰,一則拼死復仇,二則沒有了月黑纏鬥,弓箭短矛便大顯身手,自然更是兇悍之極。
然則強中更有強中手,匈奴大軍這次可是失算了。
便在匈奴大軍隆隆壓到兩箭之地騎士彎弓搭箭的剎那之間,趙軍大營奇特的銅鼓聲轟轟轟三響,便見橫寬十里的六道淺壕溝中驟然立起了六道紅色叢林,隨著一聲整齊轟鳴的吶喊:“放——”便見萬千紅色箭桿在一片尖利的呼哨中密匝匝猛撲了出去,如此一波還則罷了,偏是六道紅色叢林一道射罷立即蹲伏上箭絞弩,後一道便立起射出,六道強弩此起彼伏輪換齊射,竟是箭雨連綿呼嘯,毫無間歇地一氣傾瀉了小半個時辰。匈奴騎士射術固精,也只是援臂彎弓靠膂力射出,百步之外便成飄飛之勢,更兼人力引弓上箭,縱是連射也必有間歇,何況每個騎士箭袋最多隻能帶箭二十支(尋常在十支左右),卻能射得幾何?趙軍卻是中原弩機,強大座弩多人操持,可一次上箭十餘支連射,三尺箭桿粗如手握木棍,箭簇長銳如同匕首,有效射程可達三四百步!單兵輕便機弩用腳踏上箭,雖是單發,射程也在二百步之遙。趙軍原本是飛騎輕兵,只帶得座弩兩百架,單兵機弩卻是六萬有餘,皆由力大善射者任之。趙雍與諸將昨夜密議,將四萬騎士臨時改做弓弩營,兩百架座弩居中,三萬單兵弩環繞,決意給匈奴野戰騎兵以迎頭痛擊,而後再一體截殺。
匈奴騎兵十二萬,此刻全部密集在這十里草原猛衝猛進,突遇這聞所未聞的銳利長箭急風暴雨般連綿撲殺,任你馬頭人身,盡是噗噗洞穿,連人帶馬釘在一起轟然倒地者也盡在眼前,威力直是比匈奴騎士全力擲出的短矛還要駭人!片刻之間,人馬便一片片倒下,任你洶湧而來,也是無法衝過這紅色帷幕般的漫天箭雨。大單于一聲大吼,回馬!驚慌的匈奴大軍便漫山遍野捲了回去。
便在此時,山頭行轅的“趙”字紅色大纛旗急速揮動,戰鼓隆隆緊響,便見原先兩翼包抄的紅色騎兵頓時在大草原展開,殺聲震天地衝入匈奴騎兵群。與此同時,陰山西口也潮水般湧出大隊紅色飛騎,正正堵在了匈奴正面。趙軍大營兩側的一萬騎兵也同時發動,從匈奴身後掩殺過來。匈奴大單于嘶聲吼叫,殺啊!死光就死光!匈奴騎士也是遍野怪吼,散亂拼殺,卻是毫無退縮之象。
山頭趙雍看得一陣,臉色越來越是陰沉:“死戰令!”話音落點,便聞中軍司馬一聲大吼:“金鼓號角齊鳴!誓死一戰!”剎那之間,山頭三十面戰鼓三十面大鑼百餘支長號便隆隆鏜鏜嗚嗚地交相轟鳴在遼闊的草原戰場,那面紅色“趙”字大纛旗也在驟然之間豎起了兩支雪亮的旗槍,平展展地懸垂在了湛藍的天空之下。遼闊草原上的紅色騎兵頓時殺聲震天動地,一面“廉”字大旗竟於萬馬軍中如同飛舟劈浪,直衝匈奴大單于的白熊大旗。幾乎便在同時,趙雍親率三千護衛飛騎狂飆般卷下,泰山壓頂般殺向匈奴中央白熊大旗。兩支強悍的騎兵大軍便在陰山腳下展開了真正的殊死拼殺。
太陽落山之時,大草原終於沉寂了。紅色的騎士,遍野的鮮血,與火紅的霞光溶成了無邊的火焰,遼闊的草原顫抖著燃燒著,似乎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了,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