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中山國。
一接到緊急密報,魏冄覺察到事非尋常,立即渡過渭水到了章臺宮。
入得夏日,年事已高的宣太后便常常多嫌咸陽宮燠熱難耐。秦昭王便命長史將章臺收拾清理得潔淨整肅,自己與太后一起搬到了章臺消暑,一應重大國事便也趕到了章臺會商。魏冄來到時,恰是正午時分,宣太后正在午間小憩,獨秦昭王在書房盯著牆上那幅新繪製的大秦兆域圖凝神沉思。已經四十多歲的秦昭王雖然依舊沒有多少國事,但卻毫不懈怠,但有國事撞到面前,或太后丞相請與會商,總是一如既往地立即前往,而且有話便說絕不瞻前顧後。時間一長,竟不期然地隱隱形成了太后、丞相、秦王三足鼎立主持國政決策的局面。魏冄雖然依舊是軍政大權在握,卻也不再像原先那樣徑直與太后商議了事,只要秦昭王在,也便與秦王先說,而後再與太后共同議決。“出大事了。”魏冄熟悉章臺,一步跨進書房便先急促說了一句。
秦昭王一轉身便道:“趙雍發兵中山國?”
“我王如何曉得?”魏冄心中便是一沉,若是秦王先得秘報,這朝局就大為蹊蹺了。“我是私下忖度,趙國該當有此舉動。”秦昭王悠然一笑,“趙雍要退位做主父,不滅中山,卻與心何安?”“也是一理。” 雖然心下稍安,但魏冄卻被秦昭王的“先知”猛然觸動了。這個訊息對他這個身在中樞的秉政權臣是如此突兀,整日閒暇的秦昭王卻是在“忖度”中料到了先機,魏冄,你當真老了麼?心下雖則閃念,面上卻是淡淡一句撂過,“等太后醒來,立即便要商定個對策。”“太后的午覺是越來越長了。”秦昭王思忖間道,“以我之見,先行宣召白起、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來章臺,未時之後正好合議。王舅以為如何?”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秦昭王不再呼魏冄為丞相或穰侯,而喚做了王舅。“白起正在南郡巡視軍務,擴充彝陵水道,一時間趕不回來。”魏冄皺著花白的眉頭,“宣召華陽君三人前來便了。”“大戰沒有白起,可是不好說呢。”
“十萬兵馬也算大仗?”魏冄輕蔑地笑了,“國策但定,任一大將足以對付也。”“好,便先宣來三君商議。”秦昭王轉身便高聲道,“知會長史:急召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立即趕赴章臺議事。”“是。”書房廊下的老內侍答應一聲便匆匆去了。
“我到前署等著了。”魏冄說罷,便來到章臺宮第二進庭院 。這第二進有九間冬暖夏涼的石屋,是宣太后特意下令設定的相署。每年冬夏,只要宣太后或秦昭王來章臺,魏冄便也會時不時趕來會商國事,為了方便就近處置緊急國務,丞相府的六名精幹屬員便長駐在這裡上承下達,確實是快捷了許多。突然之間,魏冄覺得他需要冷一冷心境,便來到相署自己的書房。“啟稟穰侯:武安君有羽書方到。”魏冄剛踏進書房,書吏便匆匆來到。“快開啟。”
書吏利落抽出腰間皮袋裡的一支專門開啟信件的細長匕首,嫻熟地挑開銅管泥封擰開管蓋抽出一卷羊皮紙捧了過來。魏冄嘩啦展開,白起那粗大的字跡便赫然入目:
穰侯臺鑒:白起已接軍報,趙國發兵中山。起以為趙國目下氣勢正盛,吞滅中山難以阻擋,過早與之爭鋒,反給魏楚等可逞之機。對趙之策,當以先取上黨為根基,成壓迫之勢,而後相機決戰。趙國業已成強,與我大戰必在早晚,宜聚舉國之力,不戰則已,戰則雷霆一擊,縱不能滅趙,亦使其根本衰弱。白起多方忖度,夜不能寐。穰侯掌軍國大政,定能明察善斷。
魏冄看罷不禁大皺眉頭。他與白起的將相合壁幾乎是有口皆碑,從與白起相識共事開始,他從來都毫無保留地支援白起。白起也對他極為敬重,雖說白起目下之爵位職權都與他這個丞相不相上下,但白起從來都視穰侯為軍政第一重臣,凡遇大事必先與他會商,從不單獨向太后或秦王進言。目下這封如此緊要的羽書,白起完全可以直呈宣太后,然而白起還是徑直送入丞相府,從抬頭語氣看,顯然只是給他一個人的。這是白起與他多年的慣例了,魏冄倒是絲毫沒覺得有何不妥,時間一長也就習以為常,覺得該當如此。畢竟,當初是他一力將白起托出水面的,況且,他與白起從來都是坦蕩謀國做事為先,只要做事快捷,些小方式誰卻去細加揣摩了?目下魏冄的皺眉,卻是覺得白起的想法有些不對味兒,對,是謹慎過分。以白起之沉毅冷靜果敢與用兵之精到,面對十萬兵馬竟如此謹慎小心,魏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細想起來,白起在第一次河外大破合縱聯軍後,似乎就漸漸深沉了。宣太后幾次笑著說:“白起大有長進呢,多讀兵書,說事有學問了。”魏冄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