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可是,秦國卻從來沒有進攻齊國的謀劃。尋常人難以揣摩其中究竟,樂毅卻看得分外清楚。自從蘇秦發動了六國合縱抗秦,張儀創出了連橫應對,齊國一直都是縱橫之爭的中心點。秦國連橫,首先爭取的便是齊國。六國合縱,主要爭取的也是齊國。其所以如此,一則因地,二則因力。因地,是齊國地處東海之濱,與秦國相距最遠,少有兵戎相見。因力,是齊國在摧毀魏國的霸主地位之後,隱隱然便是山東六國之首強,只要齊國稍有遊離,不做抗秦陣營之中堅,合縱對秦國的威脅便始終不是根本性的。正是基於這樣一個歷史淵源,齊國對秦國始終沒有中原五國那般滴血之恨。於是,齊國在河外大戰中棄聯軍於不顧而徑自滅宋,又在秦軍潮水般攻勢前丟棄聯軍而儲存實力。有此背棄盟約之舉,齊國從此便與中原五國反目,成了天下獨夫。雖則如此,秦國卻沒有趁勢攻齊,而是將兵鋒直指魏楚兩個老對手。更令人乍舌的是,就在齊國為天下所不齒的時刻,秦國與齊國約定了共同稱帝——齊湣王東帝,秦昭王西帝。
樂毅清楚地記得,當這個訊息傳到薊城時,燕昭王驚訝得連呼“咄咄怪事!咄咄怪事!”樂毅卻是淡然一笑:“燕王莫急,此中卻是大有玄機也。”“玄機何在?”燕昭王攤著雙手連連搖頭,“這分明是東西兩強夾擊天下嘛!”樂毅也搖搖頭笑道:“秦國要在燎爐上燒烤齊國,田地卻以為是雪中送炭呢。”燕昭王默然良久,恍然大笑:“好好好!但願田地烤個焦黃了!”可惜的是,這條老謀深算的妙策卻被蘇代與魯仲連破解了,齊湣王田地竟是破天荒地英明瞭一次,連忙詔告天下取消了“東帝”之號。
值得玩味的是,齊國一取帝號,秦國便也悄悄地恢復了王號,“西帝”也消失了。
這起匆匆掠過的兩帝風潮,使樂毅真正看準了齊秦兩大國的微妙所在。在燕國秘密聯結攻齊力量的謀劃中,樂毅始終主張不要急於與秦國說破。燕昭王大是不解:“秦為最強,合與不合,皆當早見分曉,等事到臨頭倉促說秦,秦國若責我怠慢,又豈能與我合兵?”當時因有他人在場,樂毅只是笑道:“燕王毋憂,此事有臣斡旋便了,保得萬無一失。”也是燕昭王深信樂毅,竟是從此不再過問。
目下,攻齊時機已經到來,秘密聯兵也已經就緒,只要將秦國這隻最大的“黃雀”拉進聯盟,便沒有後顧之憂,屆時爪牙齊舉,自能一舉捕獲齊國這隻大蟬!雖說樂毅滿懷信心,但也有幾分忐忑。畢竟,邦國大計只有落到實處才是真的成功。短短几年,秦國陡然擴張了兩個大郡,河內郡六十餘城,南郡四十餘城,就實力而言,比齊國吞滅的宋國大兩倍還有餘!更不要說秦國消化新國土的能力比齊國強出了幾倍。當此之時,秦國會不會突然產生獨滅齊國的雄心?若是秦國有此圖謀,燕國的復仇大業便幾乎肯定是付之東流了。
這是樂毅唯一的擔心。
由於河內已經成了秦國新郡,一過洹水 北岸的寧城要塞,便進入了秦國地界。這寧城本是春秋晉國寧氏封地的北界要塞,叫做寧邑,現下已經被秦國改名為安陽 ,成為燕趙兩國進入秦國的第一道關口。勘驗過使節關文,已是暮色時分。儘管秦國的這座新安陽整肅異常,樂毅也沒有在安陽歇息,而是馬不停蹄地直奔函谷關。憑著河內郡守發給特使的特急通行大令,樂毅在五鼓時分便進了函谷關。出了長長的函谷又過了華山,便是關中腹地,樂毅下令車馬緩轡,一路徐徐觀察西進。路過櫟陽與藍田,樂毅特意停車道邊,留心遙望了這兩處的山川地勢,良久方去。秋陽銜山之時,便匆匆進了咸陽。
在驛館駐紮停當,一番梳洗用飯之後,樂毅立即乘著一輛垂簾緇車向上將軍府而來。
在秦國君臣之中,樂毅最熟悉的,應當說還是宣太后與秦昭王母子。可是,樂毅卻不願意直接晉見太后與秦王的任何一位,而寧可先見只有一面之交的白起。雖說只有一面之交,但樂毅對白起卻大是激賞。燕昭王曾與臣下議論評點天下名將,感慨吳起之後再無赫赫名將,樂毅卻道:“以臣觀之,不出二十年,秦國白起將成天下戰神也。”那時侯,白起還沒有打河外大戰,軍職也還只是個左更,連上將軍還沒有做,天下還沒有幾個人知道白起這號人物。樂毅的突兀評判,竟使燕國朝堂轟然大笑了好一陣。可樂毅卻堅信自己的眼光,白起每打一仗,樂毅都會透過各種途徑聚攏秘報,精心揣摩白起的打法,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然後,樂毅便自己做白起替身,為他謀劃下一場大戰目標與具體打法。十幾年下來,樂毅驚訝地發現:在兵鋒所指的大目標上,他與白起竟是驚人地一致。而在具體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