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穆整潔,繁華有致,一派大國氣象。山東士子都說秦人愚昧骯髒,睡火炕燻得大牙焦黃,髒衣服上蝨子亂竄,街道上牛屎遍地。臨行時,大嫂還特意給蘇秦塞了一包草藥末,笑著叮嚀他:與秦人見面時,藥末便撒在領袖上,防備秦人的蝨子滿身爬過來!可置身咸陽街市,行人整潔,街巷乾淨,竟是比山東六國的大都會清新多了。剎那之間,蘇秦實實在在感覺到了這個西部戰國的天翻地覆,彷彿看到了一座大山正在大海中蒸騰鼓湧,正崛起於萬里狂濤!
“先生,住店麼?街邊不能停車。”
蘇秦回頭,卻見一箇中年女子站在身後,長髮黑衣,滿臉笑意盈盈。
蘇秦恍然拱手:“敢問大姐,這是何街?距宮城多遠?”
“長陽街。端走到頭,東拐一箭,便是宮城,近得很呢。”女人比劃笑答。
“如此,我便住在你店了。”蘇秦爽快答應。
“小店榮幸。先生站開,我來趕車。”女人從蘇秦手裡接過馬韁,熟練的“唷”了一聲,將馬韁一抖,軺車便左靠,拐上了大樹後人行道的一座木門。女人一個清脆的響鞭,兩扇木門便咯吱拉開,軺車輕快的駛了進去。女人返身出來笑道:“先生請從這廂進店。車上行裝自有人送到房內,不用操心呢。”一邊說,一邊領著蘇秦走到客棧正門。
蘇秦方才在端詳街市,沒有看到這家客棧,及近打量,見客棧門前風燈上大字分明——櫟陽客寓!街燈照耀下,可見三開間大門敞開,迎面一道影壁卻遮住了門外視線。門口肅立著兩個黑衣僕人,恭敬的向客人一躬。
蘇秦恍然道:“這是櫟陽老秦人開的客棧?”
女子笑吟吟道:“先生有眼力。這客棧正是櫟陽老店,與國府一道兒遷過來的。”
蘇秦點頭笑道:“如此門面的客棧,在大梁、臨淄也不為寒酸呢。”
女子卻是淡淡一笑:“秦人老實,不重門面。先生且請進去,看實受的。”
繞過影壁,便是一個大庭院,兩排垂柳,一片竹林,夾著幾個石案石礅,很是簡樸幽靜。從竹林邊的鵝卵石小道穿過,迎面卻是兩座沒有門扇的青石大門,門口風燈高懸,每座門口都端端正正站著兩個少女。左手風燈上大書“無憂園”,右手風燈上大書“天樂堂”。
蘇秦止步笑問:“這無憂、天樂,卻是何講究?”
女子笑答:“無憂園是客官居所,高枕無憂嘛。天樂堂是飲宴進食處。哪個夫子說的?民以食為天嘛。”
蘇秦不禁大笑讚歎:“好!盡有出典,難得!此等格局,在中原便與國府驛館不相上下。在咸陽,定然是首屈一指了?”
女子咯咯咯笑個不停:“先生謬獎呢!我這客棧連第十位都排不到,敢首屈一指?”
“噢?第一誰家啊?” 蘇秦不禁大為驚訝。
女子道:“自然是渭風古寓了。魏國白氏在櫟陽的老店,搬來咸陽,讓秦人買了過來。一日十金,先生若想住,我便領你過去。”
“一日十金?”蘇秦內心驚疑,嘴上卻笑道:“秦人做商來得奇,卻給別家送客人?”
“量體裁衣,惟願客官滿意了。”女子明朗笑道:“渭風古寓多住商賈,我這櫟陽客寓多住士子。我看先生軺車清貴古雅,定是遊學士子初來咸陽,不然,不敢相請呢。”
蘇秦看著朦朧燈影裡的這個商賈女子,竟對她的精明大起好感,拱手道:“多承夫人指點,我就住在這裡了,只是日期不能確定。““喲,甚個夫人?不敢當呢,還是叫我大姐吧。”女人親切的口吻象是家人親朋一般:“要甚定期?出得遠門,由事不由人呢。先生請。”
進得無憂園裡,蘇秦又一次感到了一種新穎別緻。中原大城的一流客棧,尋常都是廳房連綿,修葺得富麗堂皇,根本不可能有空地山水。這裡卻是大大的一片庭院,樹林草地中掩映著一幢幢房屋,夜晚看來,竟是燈光點點,人聲隱隱,好似一片幽靜的河谷。恍惚間,蘇秦好象回到了洛陽郊野的蘇氏別莊,倍感親切。女子將他領到了一座竹林環繞的房屋前,蘇秦藉著屋前風燈,看見門廳正中大書三字“修節居”,不禁大為讚歎:“修節明志!好個居處!”
女子看蘇秦高興,嫣然一笑道:“春上住得一個先生,他給取的名兒呢。”
“噢?此人高姓大名?”
“名兒很怪,好象是……對了,犀牛?不對,犀——首。”
“犀首?”蘇秦頗為驚訝:“姓公孫?魏國人?”
女子歉意的搖搖頭:“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