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充斥天地間的只有飛舞的雪花與呼嘯的風聲。極目不過丈許,聞聲不過咫尺。蘇秦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只能感到冰涼的雪花打上臉頰,呼嘯的寒風掠過原野。久旱必有大水,秋末入冬三個月一直沒有雨雪,上天幽閉過甚,自要猛烈的發洩一番,上天無情,卻有人道啊!
住進草廬,蘇秦心底深處的那股煩躁急迫便消失了。他的第一件事,便是翻檢書箱挑選書籍。自己書房的那幾箱書,他只選出了老師臨行贈送的《天下》,其餘諸子大師的文章抄本,他都覺得與自己所要做的事太過疏離,沒有必要再花功夫。東歸的路上他已經想好,自己學問的面上淵博,缺乏的卻是專注一點的精深。這一點,就是對天下大勢的洞察。要錘鍊這種見識,需要的不是具體的就事論事的學問,而是高屋建瓴鳥瞰天下的眼光境界!可是,到那裡尋覓這種啟迪智慧之門的鑰匙呢?記得老師有次對他們講到太公呂尚時說:“人之能,不僅在學,且在悟。悟之根本,不在少學,在難後重學。大難而有大悟,始得大成。”那時,他與張儀都覺得,這只是老師針對太公這種“老才老運”說的,與他們離得很遠很遠。況且,戰國名士大多都是年青成名,都象太公那樣耄耄建功,天下豈不成了老叟世界?然則一番磨難之後,老師的話卻如此清晰的凸現出來了。天下事原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無論耄耄建功還是英年成名,大約這個“大難大悟”都是該當有的。“必須大悟,方得有成。”這就是蘇秦在坎坷屈辱中磨出來的決斷。
想不到,上天居然給他開啟了一扇大門,竟使他得到了一本久聞其名而尋覓無門的亙古奇書!那天,他在翻檢完自己的書箱後,無意開啟了那隻鏽蝕班駁的銅箱。在他想來,父親所謂的“老書”,一定是一些商家典籍。但無論如何,不看看是對不起父親的。就在他開啟銅箱翻檢到最底層時,一本破舊的羊皮紙大書出現了。拿起一看,破舊發黃的封面是五個碩大的古篆,仔細端詳,呀——《陰符四家說》!天哪,他幾乎驚訝得要跳起來!這是真的麼?他揉揉眼睛走到茅屋外邊,光天化日之下,“陰符四家說”五個大字鑿鑿在目!旁邊還有兩行小字?拭目細看,隱隱約約便是“伊尹太公范蠡鬼谷子”四個名字!
“上天啊——!父親——!”蘇秦大喊一聲,撲倒在地,哈哈大笑著連連叩頭。“汪汪!汪汪汪!”大黃也狂吠起來。
蘇秦發現的,是一本亙古奇書。這本書名叫《陰符經》。世人傳說:這是黃帝撰寫的天人總要。也有大家名士說:這是一位殷商高人隱名寫的,託名黃帝,只在於增其神秘而已。這部《陰符經》,只有四百二十四字,其神聖地位卻竟在《易經》之上!在春秋戰國的大家中,認真揣摩《易經》並寫出註文的,只有孔夫子。但將《陰符經》奉為聖典並潛心註文的大家,卻是不下十家。更引人注目的是:但凡註文《陰符經》者,都是赫赫大名的將相學問家,譬如伊尹、太公、范蠡等,真正在野的學問家注《陰符經》者,大約只有鬼谷子一人。而這一人,又恰恰是志在精研治世學問的千古奇才。這本身就意味著:《陰符經》既不是《易經》那樣的料事之書,也不是《道德經》那樣的養心之書,而是開啟權力大智慧的棒喝之書,是所有志在建功立業者的一把鑰匙!
這就是《陰符經》的永恆魅力。
蘇秦與張儀聽老師專門講過一次《陰符經》。老師說:“陰者,命之宗也,隱微難見。符者,命之本也,妙合大道。此謂《陰符》。天機暗合於行事之機,為《陰符》之根本。唯深微而能燭照,謂之陰。唯變通而無羈,謂之符。燭照以心,契合以符,《陰符》之意盡矣!”那時侯,老師手邊沒有《陰符經》,他們也只能唏噓感嘆一番。老師說:他對《陰符經》潛心揣摩了二十年,方能貫通經世之學。老師又說:“吾為《陰符經》註文三年,遊歷楚國,卻不意丟失於客棧之中。此為天意,罰我不得盡窺天機矣。”至今,蘇秦還記得老師說起這件事時的感慨嗟呀。
如此一本亙古奇書,卻如何竟落到父親手裡做了“老書”?蘇秦當真萬般困惑。但他此刻已經顧不上想那麼多了,二話不說,坐在門外土坎上便翻了起來……幾個月下來,他已經能將《陰符經》倒背如流了。可這《陰符經》就象無邊無際的棉套,只要輕輕一擠,就有汁液汩汩流出!一句話明明是懂了,可你聯絡不同的事情去想,便立即有了不同的心解,當真是“變通無羈,深微燭照”!且不說還有伊尹、太公、范蠡與老師四人的註文。蘇秦只覺得,自己還遠遠未將《陰符經》咀嚼透爛,還得再下苦功夫。風雪撲面,蘇秦卻逆風而立,一字一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