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跌倒,哪裡爬起來!!”
黑色叢林沉寂著,秦軍將士們熱淚盈眶地期待著秦王繼續說下去。嬴政卻戛然而止,大步走下了雲車。便在秦王舉步之間,十萬大軍的老誓吼聲驟然爆發了,如滾滾沉雷如隆隆戰鼓如茫茫呼嘯,士兵將佐們幾乎喊啞了嗓子,久久矗在校軍場不願散去。
夜幕降臨,幕府聚將廳的君臣會議開始了。
李斯是在接到戰報後快馬兼程趕來的,心緒沉重得無以復加。在轅門口外,李斯恰恰聽到了秦王對三軍將士的慷慨之說,心下雖然長吁一聲,卻一直沒有說話。老桓齕是憤激悲愴羞愧折磨得有些懵懂,鐵板著臉緊咬著牙不知如何。王翦與左軍大將屠雎倒是沉穩如常,矗在趙國板圖前一動不動,卻也一直沒有說話。
“上將軍,肥下之地宜於伏擊麼?”嬴政一陣轉悠,終於打破沉默。
“不,不宜。”王翦顯然還沉溺在深深思慮之中。
“你說不宜,李牧為何就宜了?”
“臣所謂不宜,是以兵法而言。”王翦已經回過神來,指點著板圖道,“君上且看,這是恆山郡,滋水從西北向東南流過,滹池水從西向東流過,兩水交匯處的滹池水南岸,便是肥城,肥城之南統稱肥下。此地方圓百里,盡皆低緩山塬,多是說平不平說陡不陡的小山丘,除了尋常林木,一無峽谷險地,二無隘口要道。依據兵法,實在不足謂奇險之地。然則,偏偏在這般尋常地帶,李牧卻能隱藏十餘萬大軍發動突襲,其中奧秘,臣一時難於道明。”
“老將軍以為如何?”嬴政平靜地坐進了大案。
“咳!肥下實在沒甚稀奇,陰溝翻船!”老桓齕的生鐵拳頭砸得將案咣噹大響,“但凡秦軍老將老卒,誰都將趙國趟得熟透。邯鄲城門有幾多鐵釘,老兵都數得上來!那肥下山地非但無險,還是個敞口子四面不收口。誰在肥下做伏擊戰場,直一個瘋子!李牧就是瘋子!老夫看,他定然是湊巧帶兵路過!老夫不服!不信他神!”
“左將軍以為如何?”
“臣啟君上,”屠雎一拱手,“上將軍所言,老軍將士無不贊同。”
“關外大營還想攻趙?”
“正是!三萬餘將士戰死,豈能向李牧低頭!”屠雎慷慨激昂。
“啟稟君上,老臣請戰,再攻趙國!”老桓齕立即正式請命。
嬴政看看李斯又看看王翦,叩著大案沉吟不語。李斯自入關外大營,見秦王已經知曉軍情,便一直沒有說話。最要緊的原因是,李斯當初一力贊同內外分兵的方略,也從來不懷疑秦軍戰力,根本沒有想到偏師小戰竟會大敗,更沒有想過如果關外戰敗又當如何?身為長史,又是國策總謀劃者,李斯不能不從全域性思忖。目下區域性失利,翻攪在李斯心頭的便是:是否因這一區域性失利而改變全域性謀劃?具體說,五年重新整理秦國的謀劃之期是否短了?秦軍兵力以及將才,是否不足以分為兩支大軍?如果繼續對趙作戰,是繼續由關外大軍獨當還是合兵全力赴戰?思慮看似對趙戰事,實際卻牽涉著“一天下”的長策偉略如何實現的全域性。李斯之短,在於對軍事不甚通曉。當年在蒼山學館,荀子評點弟子才具,對李斯的評語是:“斯之政才,幾比商君也。然兵家之才縱橫之能,與蘇秦張儀尚不及矣!”也就是說,蘇秦張儀尚算知兵,李斯連“尚算知兵”亦不能。法政名士之所謂知兵,非指真正具有名將之能,而是指對軍旅兵爭有沒有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可能學而知之,然更多的卻是基於一種天賦直覺。若就兵家學問言,以李斯之博學強記,尋常之談兵論戰自不待言。然要真正地肩負萬千軍士之性命而全域性謀劃軍爭,李斯總覺得沒有如同透徹的政事洞察一樣的軍事見識。譬如目下,李斯實在沒有看出原先方略有何不妥,然則,在該不該對趙繼續作戰這個具體事項上便覺頭緒頗多,無法一語了斷。但無論如何,作為中樞主謀,他不能不說話。
“以臣之見,若對趙戰事無勝算,可改向他國,或中止關外用兵。”
“何以如此?”秦王追了一句。
“其一,關外戰事,意在示形,並非定然咬緊趙國。”
“也是一理。”
“其二,即或關外停戰,亦不影響關內整訓新軍,於大局無礙。”
“王翦以為如何?”秦王沉吟地叩著大案。
“臣之評判,有所不同。”王翦慨然一句,顯然已經是深思熟慮,“老軍東出,初戰失利,並非全然壞事。最要緊處,是扯出了趙國李牧的邊軍。李牧威震匈奴,已經是天下名將。然其才具、戰力究竟如何?秦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