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沒有等級定規,先來者都坐在中央一層長案前,後來者則都在外圍短案前就座。滿座錦繡華麗,銅鼎玉盤酒香四溢,侍女光彩奪目,當真是滿室生輝。天下名士大商口碑相傳,“不到洞香春,不知錢袋小!“說的就是這種豪華侈糜的氛圍之下,貧寒士子也會傾囊揮霍的誘人處。
華燈初上,大廳門口走進兩個一般年輕英俊的紅衣人。一個是膚色黧黑,堅剛英挺。一個卻是面白如玉,丰神俊朗。座後環立的侍女們眼中大放光彩,立即有兩名侍女飄到客人身前,輕柔的解下他們的大紅金絲斗篷,款軟有致的將兩人扶進短案前就坐。瞬息之間,又有兩名侍女捧上銅鼎玉爵,向爵中斟滿客人指定的天下名酒。兩名客人對雅緻的侍女卻彷彿視而不見,只是目光炯炯的環視場中。
“諸位,我乃韓國遊學之士。今聞魏國丞相公叔痤病危身艱,不知座中列位對此有何高見,足使在下解惑?”後座中一個綠衣士子拱手高聲道。
“我且問你,惑從何來?”前座長案一中年高冠者矜持發問。
綠衣士子笑道:“公叔痤三世名臣,出將入相,多有德政,且門生故吏遍及國中,對當今魏王有左右之力。若柱石驟然摧折,魏國內事外事安得不變?我之所惑,魏國當變向何方?霸中原乎?王天下乎?安守一隅乎?”
紅衣中年人矜持笑道:“君自遠方來,安知魏國事?且聽我為足下解惑。魏國三世以來,富國強兵已成既定國策。公叔痤雖為三世名臣,然主持國政也只是二十多年的事。公叔丞相為政持重,恪守李悝之法與文侯之制,對內富民勝於對外用兵。當今魏王即位八年,無改丞相一策。即或丞相一朝崩逝,魏國依然安如泰山。此所謂人去政留,千古不朽,足下有何惑哉?”
“哈哈哈哈哈”後座一位紫衫士子站起大笑,“人言安邑多有識之士,偏足下何出荒謬之辭也?魏王即位八年,魏國日益變化,足下竟視而不見麼?變化之一,稱王明志。變化之二,用兵圖霸。變化之三,重武黜文。變化之四,會盟諸侯。有此四者,公叔痤舊政何在?魏國安得不變?”
“好——!採——!”廳中竟是一片喝彩叫好。
不容紅衣中年人開口,便又有人高聲道:“足下之言貌似有理,實則差矣!魏國之變,變在其表。魏國根本,堅如磐石。魏國為政之根本何在?民富國強,天下太平也。稱王圖霸,會盟諸侯,其意皆在息兵罷戰安定天下。此變與先君之道殊途同歸,卻是變末不變本,有何不好?疑惑何在?”
“變末不變本。好!”又有人一片喊好,卻畢竟沒有剛才的熱烈,也沒有加“採”。這是安邑酒肆論戰場所的通常習俗。辭美理正者為上乘,聽者一齊喊好喝彩。辭巧理曲為中乘,喊好不喝彩。辭理皆平,不與理睬。這種評判方式簡短熱烈,憑直覺不憑理論,往往反倒是驚人的一致。如方才一個回合,前者準確概括出魏國新君即位以來的變化,令國內外名流剎那警覺,又兼簡潔鋒利,自是上乘。後者雖說剖析名實頗見功力,然距離人們對魏國的直覺判斷總有遊離之感,所以只有“好“而沒有”採“。
這時,最後進來的黧黑年輕人微笑道:“敢問方才‘四變’之士,這第三變重武黜文,卻是何意?魏國可是領天下文風之先呢。”
紫衫士子爽朗大笑,“足下之說何其皮毛耳?重武黜文者,非重山野之武,亦非黜市井之文也。重武黜文,是重廟堂之武,黜宮廷之文。細微說之,公叔痤之文治日見消退,上將軍之武功日見崛起,文衰武長,福也禍也?此當為魏國國策變化之前兆,安得小視?”
“好——!採——!”一片譁然,廳中已有嗡嗡哄哄的議論之聲。
“那麼,敢問變化之走向如何?”黧黑年輕人沒有笑容。
這一問,大廳中頓時肅然無聲,眾人一齊注目紫衫士子。
紫衫士子也是一個沒留鬍鬚的青年人,相貌平庸卻是氣度不凡。他向黧黑青年目光一閃笑道:“足下窮追不捨,非散論之道。然則洞香春乃文華之地,直抒塊壘諒也無妨。以在下遠觀諸端,魏國雄霸之志已定,三年內將謀求蕩平天下。期間契機,就在目前。公叔痤病逝之日,就是上將軍鐵騎縱橫之時!”
話音落點,大廳中竟是驚人的安靜,人們竟然忘記了評判的慣例。黧黑青年向紫衫士子遙遙拱手,平靜入座,又和身旁的白麵青年低語幾句。
“足下何方人士?竟如此危言聳聽?”靜場中站起一個紅衣帶劍計程車子,面色紅漲,亢聲問道:“聽足下之言,似乎魏國該當無所作為,方趁足下之心。然則我大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