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東六國會盟於逢澤。盟主是魏惠王,會盟主詞是六國定天下。更要緊的是,六國訂立了三條盟約,其一,六國互不用兵。其二,劃定吞併小諸侯的勢力圈。其三,六國分秦,共滅秦國,而後對齊國轉補土地二百里。”
秦孝公就站在景監對面,臉色越來越陰沉。聽景監說完,他半晌沒有說話,也沒有挪動,雙眼只是盯著窗欞外的沉沉夜色。
“君上?”景監有些驚慌,輕輕叫了一聲。
秦孝公默默踱步,轉到書架前突然發問:“他們準備如何分秦?可有出人意料的謀劃?”
“臣買通了一個護衛逢澤行轅的千夫長,化妝成他的隨從在魏惠王總帳外巡查警戒。但在會盟大典時,那位千夫長被派遣到獵場準備會獵事務,臣也只得同去。是以會盟的細務謀劃,臣無法於倉促間得知。會盟次日,臣假裝圍圈野鹿,逃離獵場,星夜奔回。”景監話語中有深深的歉疚自責。
“無關大局。想想辦法,繼續探聽吧。”秦孝公語氣竟很平淡。
景監拱手道:“是,君上,臣立即再赴大梁!”
“不用了,你留在櫟陽,打探之人你另派幹員就是了。”
景監似乎還想再度請命,卻終於說出了“遵命”二字。
秦孝公還在踱步,幾乎是一步一頓,停比走多。景監站在廳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看到這位年輕君主沉重的步子,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國君內心的壓力。面對滅頂之災,任何驚慌失措都可能是正常的。如果面前這位新君流淚哭喊或無所措手足,景監反倒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會給他講述秦國屢次度過的危難,會給他提出路上想好的各種主意。可是面前這位年輕的君主,竟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那怕是瞬間的驚慌。這種定力,這種靜氣,反倒使景監感到了無所措手足,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對策講出來。
“景監,”秦孝公終於回過頭來,平靜如常,“你且先回去大睡一覺。我得靜下來,好好思謀一番。明日清晨政事堂朝會,你也參加,我等君臣共商化解之策。如何?”
“君上保重,臣,遵命了。”景監激動得聲音顫抖。
二、秘密流言震動了秦國
這天夜裡,櫟陽城瀰漫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躁動和不安。
金令箭使者帶回的訊息尚來不及從國府中傳出,按說這座久經風浪的小城堡應該是安靜如常的。但讓秦國人想不到的是,山東六國為了在瓜分秦國的行動中爭得各自利益,先行摸清秦國底細,各國在會盟之前便已經向秦國要地派出了大量的商人間諜。他們潛入秦國,一是蒐集軍情政情,二是散佈流言製造混亂。這些滲透秦國各地的密探,千方百計的結交國府重臣和地方官員,將六國分秦的訊息秘密透漏給他們,希望能分化秦國上層,能瓦解那些頑固的老秦人。
那時侯,秦國由於長期被魏國封鎖在驪山以西,物資匱乏,國弱民窮。所以對這些以經商為名且帶來罕見財貨的商人格外寬厚,壓根沒有想到他們會是六國坐探,對他們傳播的訊息也認為是民間傳言,從不在意。按照龐涓事先的秘密指令,六國會盟一結束,便是密探們在秦國各地製造散播流言的發動日。金令箭使者黃昏進入櫟陽,是誰都知道的大事。它給了間諜們一個訊號,他們出動的機會到了。在夜幕落下的時候,零零星星的店鋪裡開始有了遊蕩的神秘生意人,他們一邊買點兒東西一邊漫無邊際的和店主與客人攀談,無意中說到“聽說“的壞訊息;還有一些和櫟陽老秦人有來往的客商,便帶著幾條幹肉登門拜訪老友,在有意打探老友是否知道壞訊息的同時,無意的說出六國大兵壓境的更壞訊息。不消兩三個時辰,壞訊息便在櫟陽城瀰漫開來。小小櫟陽城只有五六萬人口,居住的都是老秦國的本土之民,他們世世代代都和山東打仗,本來對那國要打秦國這樣的訊息從來只當作沒聽見。可這次不同啊,這次是山東六大戰國同時對秦國用兵,秦國豈不是面臨滅頂之災了麼?那要死多少人哪?城池、土地、店鋪、牛羊、老人、孩童,難道都要毀於一旦麼?人群之中的慌亂恐懼是相互感染的,瀰漫感染中又無形誇大著這種恐懼和慌亂。素來鎮靜自若的櫟陽城,一夜之間竟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這一切,秦孝公和秦國重臣都無從覺察。慌亂在黑夜繼續瀰漫著加重著。
天交四鼓時,政事堂書房依舊燭火通明。秦孝公一直在羊皮大圖前踱步沉思,時而停下來在竹簡上寫幾個字,便又開始踱步。老內侍黑伯將那一鼎燉牛肉已經燒了五次,還是依舊放在書案上。黑伯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