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阿姨心急,她嘗試著找各種工作,賺更多錢來貼補孩子。她的願望就是掙夠錢,送孩子去寄宿制學校,讓前夫對孩子的影響降到最低。只是她已過中年,年齡幾乎鎖死了一切找份好工作的可能性,年輕人大把大把,充滿活力和可塑性,哪怕她一次次面試中說她的優勢在於穩定,也敵不過人家的青春。
呂阿姨繼續擺著衣服攤,大街上永遠不缺小市民,她稍微熱情招呼顧客幾句,搭別家的順風車進幾趟貨,全都會被人暗地裡鄙視生性花俏,風言風語說她前夫和她離婚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更有不三不四的人衣服不買,到她攤上來藉著試穿的名義,趁機揩油。
有一個同樣離婚的女性朋友說:“我們去商務考察吧。出去憋著氣,苦一陣,賺的是匯率差,存錢快。”那朋友滿懷悲憤,“回來我也把自己包裝一下,花枝招展到那三兒跟前說一句話,恭喜您了,老孃成了神尼,您呀也快成師太了,知道為什麼不?因為老孃僱的小四小五正在路上。”
無論是商務考察還是去旅遊,呂阿姨和她的朋友走了這條路。
她眼見孩子一天天長大,怕前夫毀了孩子的前途,心一狠,對孩子說:“等媽媽來接你。”現在呂阿姨最大的一件心事,就是把孩子接出來上大學,從此天涯路遠,徹底脫離前夫的陰影。
陳池去呂阿姨工作過的中國店買東西,呂阿姨正好蹲著給底層貨櫃擦灰,陳池望了一眼,迎著呂阿姨的視線笑一笑,立在一旁等。
“你要什麼?”阿姨估摸著他是中國小夥,用中文問道。
“阿姨,我想看看竹筍。”
“這個嗎?”呂阿姨拿了一包醃竹筍尖,手往上抬,遞給他。
陳池接過,翻看商品說明,而後笑著蹲下,問道:“阿姨,還有沒有其他品種?”
呂阿姨就此對陳池的印象非常好,小夥子為人隨和。
後來她為兒子向陳池打聽過申請入學的事,不過這回卻是為別人。
“這對夫妻不容易,國內老家據說還有兩個孩子,出來也就兩三年。這次老婆生病了,本來是個小感冒,不知怎地就越來越嚴重,實在撐不下去了,後來老公就想把老婆送回國。可能情況真的很不好,移民法官建議他先把人送醫院,當地醫院說像他們這種情況,應該轉到紅十字醫院去。現在人好歹送去了,可是他和醫生沒法溝通,我朋友和我說起,我就想到了你。小陳,我們平時也不認識什麼人,就是有一兩個稍微能說上一兩句外文,也不敢去露面,我也不太好麻煩我東家,你看,你能不能幫個忙?”
陳池皺皺眉,他不懂醫,也沒聽過哪個認識的人在學醫。
他稍稍沒吭氣,呂阿姨就急道:“小陳,你讀書忙,要是沒空,你看看你有沒有同學能幫忙跑一趟,聽說他老婆在醫院已經有點神智不清,可是醫生給他說什麼話,他一句都聽不懂,根本沒法交流。”
人命關天的事,陳池自然不能猶豫:“阿姨,你把地址時間給我。”
“哎,好,我還得找我朋友問清楚。”呂阿姨一喜,旋即為難地提醒道,“小陳,現在這家人焦頭爛額,你這一趟……只好義務幫忙。”
“阿姨,你說什麼話,誰沒有困難的時候呢,你快去問地址。”
陳池在下午見到了那個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他臉上胡茬拉渣,一看就知道連日沒有理過,神色灰敗,一雙眼睛隱有血絲。這時節,還穿著一件黑色的薄羽絨外套,是這兩年的款式,袖口處的接縫邊卻泛出微微油光,顯見穿得有些時日了。
“小陳……兄弟?”那人拘謹地候在醫院門口,見到陳池出現,遲疑著開口問道,卻只有眼睛望著陳池,腳步沒敢挪動上來。可能他覺得不應該這麼簡陋地稱呼,加了不倫不類的兄弟兩個字。
“我是。你……”
陳池還沒有來得及說完,那人就一步上前,倉惶地伸出兩手握住陳池,沙啞著嗓子說道:“小陳兄弟,謝謝你來,謝謝嘍。”
他的普通話不是很標準,可能焦慮過甚,聲音粗糲得像礫石堆裡磨滾出來的。
可是話中的那種感激,沉重得讓陳池無法回應。就像一個人困在絕地,任何一點點能讓他感覺到親切的跡象,比如能辨識的語言,比如一個平和的、不帶任何疏離色彩的眼神,比如你來了,你站到他跟前,儘管什麼都還沒做,他就已將感激全心交付。
“殷大哥,我們進去吧。”陳池顧不上寒暄。
重症監護室裡,陳池見到了殷守信的妻子衛小桃。她躺在病床上,雙目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