猙獰的男人們,她舉起槍,一連放到三個。
還沒來得及得意,胸口一痛,槍從手中掉落,她望著天空,直直向後倒去。
“老師。”帶著迴音的聲音,像是從空曠的教室裡傳來
倒地的一瞬,她看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陽光充沛的夏日,敞亮的籃球館,她站在一群散發著汗臭的男孩子面前點數人數。點來點去總少了一個,她想,等那個遲到的小子來了,一定要狠狠罰他。正想著,身後有人叫了一聲:“老師。”
轉過時聞到一股清爽的香味,她首先注意的是他臉上的一顆痣,稍後才問:“你叫什麼?”
“邁克爾,邁克爾·貝,你可以叫我米奇。”
男孩的聲音溫和悅耳,自信地笑著,青春逼人。
“邁克爾·貝。”
她囁嚅著嘴唇,此生最後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後她決定閉上眼睛,永遠和他在一起。
槍聲遠去。悲劇來得太快,白可還未來得及感到傷心,眼淚已經自動流出,疾風吹得淚水從眼角滑倒耳尖。她不斷逼迫自己鎮定,卻逼出了無數個貝莉和米奇在一起的畫面。她緊握方向盤,失聲痛哭。
荒野已經衝破,那條破舊的老路安詳地等在前方。隱約地,她聽到米奇說:“一道光從天堂落下,女人在光輝裡微笑著對男人伸出手。”
她擦乾眼淚,隨他的聲音一起說道:“他們彼此相攜,消失在萬丈光芒之中。”
陽光下,一張生鏽的66號標牌從車旁飛速掠過。
樹欲靜(二)
看著被打爛的門鎖,唐一霆已經預料到將要發生的事。
熱拉爾一派閒適地靠在牆上,嘴裡叼著雪茄。他像個看戲的觀眾,非常期待接下去劇情的發展。
“為什麼不管什麼事你總喜歡摻一腳。”唐一霆不悅道。
“咱們臭味相投。”熱拉爾噴出一口煙說,“對破壞別人的好事情有獨鍾。”
“我乾的缺德事可沒法跟你比。”
脫下沒來得及換的西服,唐一霆接過黎祥遞來的外套,看了他一眼。黎祥臉上平靜如水,或者那只是他洞悉一切後的淡然。
微微仰起頭,唐一霆努力學習著黎祥的鎮定自若,在去後院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得紮實。
遠遠看到一個黑色的背影坐在走廊外的松木臺階上。他停下腳步,解開領口的兩粒釦子,讓自己順利地撥出一口氣。
午後安靜的陽光裡是毫不知情地盛開著的花朵。前幾天掉落在花叢裡的紙飛機不知什麼時候被風吹了出來,機翼耷拉在枝葉上輕輕晃動。
他把外套披在衣著單薄的唐一路身上,隨即在他身旁坐下。
“很難得你會主動找我聊天。”他說著,仰起頭,讓明媚的陽光打在臉上。他喜歡這個動作,喜歡被陽光照射的感覺,這讓他覺得安全。
唐一路轉頭看他,嘴角略微帶著笑意,說:“昨天秦清從圖書館找到一本介紹花草的書,據說矢車菊的花水可以潔膚養顏,用來泡茶能夠治療胃病。她給我泡了一壺,味道很清香。”
“是嗎?”唐一霆沒有回頭,他眯起眼睛說,“那你嘗過矢車菊真正的味道嗎?”
“你嘗過。”唐一路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嗯,我嘗過。”唐一霆閉起眼睛回味著說,“一點都不甜,還有些苦澀,像在嚼茶葉,口感糟透了。”
“但你還是堅持吃了很多。”
“對。”想起小時候做的蠢事,唐一霆笑著點頭,“對,我吃了好多,以至於花叢看著像被人從中間挖走一塊。之後我就拼命拉肚子,腿麻痺了三天都沒緩過來。那次把全家上下都嚇壞了,除了老頭子,他巴不得我們中間有一個人死。”
聽唐一霆提起父親,唐一路刻意忽略掉,說:“你發誓再也不吃了。”
“你記得真清楚。”臉頰曬得發燙,唐一霆低下頭。身旁的人一直沉默不語。他長嘆口氣,對他微微一笑:“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猜到了真相。還真是讓我有點措手不及。”
相對於唐一霆的措手不及,唐一路此刻更多的是平靜。原本父母雙亡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打擊,他還未來得及質問他們,一切便結束了。就好像他中途退出戲院,再回去時就只看到舞臺上拉起來帷幕,他怪不了任何人,唯有帶著遺憾平靜離開。
但他沒有消沉,因為那時的情況太特殊,他有病,還有白可。雖然二十多年來的精神之塔崩潰了,另一座已然建立。還有什麼值得再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