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拎著酒壺,離開座位,腳步略顯輕盈地來到李斯旁邊。 接過李斯手中的酒樽,為他滿上一杯。 之後,韓非從懷中取出竹簡,捧在手裡, 用毛筆在上面筆走龍蛇。 李斯把酒樽送到嘴邊,淺酌了一小口,端著酒樽繞到了韓非的身後,看著他在竹簡上寫下想說的話。 “求學之時,師弟每次找我喝酒,總是在酒中加入一半的水,說明師弟囊中羞澀,需要借錢過活;想不到師弟現在做了秦國的正使,依舊如此拮据,需要借錢度日。” 李斯老臉微微發燙。 倒不是因為被韓非點破了往事,覺得出糗,實在是後半句話,讓李斯有些難繃。 他還沒有開口表明來意,就被韓非看破了前來的動機。 李斯裝作沒事的樣子,背過頭去,舉著酒樽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道:“使團倒是有錢,可那是秦王撥給使團使用的,我雖說是秦國正使,說白了也就是個跑腿傳話的,剛剛坐上秦國廷尉正沒多長時間,俸祿不多,還都被我留在了咸陽。” “家母和妻小從楚國趕到咸陽,總是要過活的,沒有錢物是不行的,所以,這次來新鄭我想要到處逛逛看看,都寸步難行,就跟別說給他們帶些韓國的特產回去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沒有辦法,我只能來找師兄求助。” “不過,師兄可以放心,等到我回到咸陽,領了俸祿,第一時間就歸還借債。” 韓非提著毛筆,在竹簡上點了三下,留下三個濃黑的墨點。 他把竹簡捲起來,毛筆搭在竹簡上放好。 轉身起來,走到了李斯的旁邊,兩隻抓住他的手臂,輕輕地拍了兩下。 韓非借給李斯的錢,從來都沒有收回來過。 他知道,李斯也知道。 這一次,可能還是收不回來。 但是,韓非全然不放在心裡,他根本就不記得借給了李斯多少錢,那對他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哪裡會有師兄弟之間的情誼重要。 兩者是沒有任何可比性的。 韓非的聲音令人安心,說道:“不慌。” 說完,他便轉身走到屏風後面,去了內室。 不一會兒,韓非含著欣然的笑容,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他的手裡還拿著一個錢袋子,他當著李斯的面把錢袋子開啟,露出裡面的金葉子,然後重新捂上。 韓非拉起李斯,把錢袋子放到後者的掌心,“給,用!” 看著慷慨大方的韓非,李斯伸出來的手竟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回去,他把錢袋子麻利地塞進寬大的袖子,連連擺手道:“幸虧這是來了韓國,若是去了齊國,趙國,沒有了師兄的幫襯,我就只能餓肚子了。” 好歹是秦國使者,秦王就算是對臣子再怎麼嚴苛,也不可能連確保臣子填飽肚子的財物都不備齊,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韓非聽著李斯的信口胡謅,也不在乎裡面有幾句真話,幾句假話。 李斯在誇大其詞,韓非心知肚明,默契地聽他說著,不打斷,不拆穿。 兩個人心照不宣。 你懂我的滿嘴胡說,假大於真,我懂你對師弟的深厚情誼,說借就借。 李斯懷揣著借來的金子,持續不斷地訴苦,說著不捨得與師兄分別的話,眼眶發紅,隨時準備擠出來兩滴淚水。 卻又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韓非在後面跟著,邊搖頭,邊相送,一直把李斯送到離開府邸,望著李斯的馬車遠走,直到消失在街道盡頭,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回到家中。 他自始至終,臉上都掛著師弟送來的笑意。 李斯離開韓非的府邸,馬不停蹄趕到韓宮。 身為秦國使者,李斯被直接請到了宮裡,卻並沒有見到韓王。 在宮裡等了大約一個時辰,丞相張平姍姍來遲,在看到李斯的那一刻,就主動告罪道:“老夫在府中得到大王傳信,說秦使再次入宮,也顧不上膳食,即刻趕來了宮裡,若有慢待秦使的地方,還請秦使海涵。” “張相坐吧!” 李斯反客為主道,“我們一起等韓王出來,反正不著急。” 他不介意再多等一會兒,成蟜給了他三天時間,韓王多拖一天,那麼他在要錢的時候,就將時限減去一天,到時候壓力大的是韓王和他的臣子們。 三天湊夠五萬金,和一天湊夠五萬金,傻子也知道哪個要更難一點兒。 張平目光審視著端坐的李斯,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今日前來,有什麼目的。 然而,到了此刻,韓王還沒有出現,想必是刻意迴避,心裡面嚇壞了,不敢拿主意,害怕李斯是來催促的。 張平揮揮手,讓侍立在一旁的宮人退下,場中只剩下他和李斯兩人,輕聲問道:“秦使昨日所說之事,我王需要時間認真思慮,不知今日前來,可是為了什麼?” “不為了昨日的事,只是單純地想見一見韓王,與韓王聊一聊韓國的風土人情,暢談一下秦韓兩國的舊日盟好。” 李斯張口就來。 這話的可信度可以說是零。 但是,李斯就這麼說了,他也不怕張平不信,總之就是韓王不出現,李斯不交底。 喜歡拖時間,那就拖著唄。 反正到時候,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