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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
遠天斷霞橫斜,遠近蟲鳴此起彼伏,梅莊書屋裡,程辛和封殊分坐兩邊,神情都有些嚴肅。
書屋燭火高燃,桌上攤著一張輿圖,不是兵馬司制式,是有些年頭的羊皮紙,寥寥幾道水波紋線表明這是一張海域圖,陸地點綴在海域上,只得芝麻大點兒,上面有幾條航線用赤丹反覆描畫,有修改塗抹的痕跡,表示這些航線也並不安全。
“逆水灣,”程辛往前傾身,指向烏溟海與赤海分界線附近,“海令開後,至今為止半年多的時間,祁國派出的船隻,經坎西港與伏虞城往南的便有三十條。”
“遭遇風雨所沉,被狩獵者所劫,被水匪所擾,前後算下來,如今還全須全尾的船隻剩下三條,他們從南往北歸,被困在了逆水灣,周旁有小股敵船騷擾,他們不敢擅自離開,連這訊息都是歷經萬難才遞出來的。”
三十餘三,這是個相當慘烈的數字。
封殊眉間也壓著淡淡的鬱色,如果開海令後,祁國只能得到這樣的結果,那與他此前預期的偏差太大。
“他怎麼說?”
程辛從匣子裡抽出一份冊子,平移過去:“這是今日午後從聞商道遞出來的信,三爺,恕我直言,他這是獅子大開口。”
“他”,指的是南域那位海上霸主,是哥舒策,也是此時此刻正在龍可羨身邊行浪蕩之事的阿勒。
所以這祖宗,費盡心思把自己送到龍可羨身旁,明裡是個病弱美男,時時刻刻想要以下犯上,逐漸脫掉偽裝,露出放浪不羈的本色;
暗裡也沒閒著,埋著線,潛著勾,用另一個身份在祁國興風作浪,隨時準備渾水摸魚。
摸龍可羨這條魚。
海令重開,是南北訂立盟約,雙方不再對海域進行封鎖,可以自由行走,但這並不意味著,阿勒要包圓祁國船隻遭遇的風險,這風險包括但不限於自然風浪與人為阻撓。
阿勒在信中措辭十足誠懇。
先是對祁國船隻遭遇的不幸表達惋惜,而後貼心地提出,看在盟約的份上,黑蛟船願意給祁國船隻保駕護航,以降低祁國商船的風險與成本,從中獲得巨大商利。
但有條件。
阿勒非但要抽走船上一半商貨,還要每年抽取商利的十分之一,作為黑蛟船的傷亡撫卹與船隻修飭。
“他是抓準了時間差,讓咱們派出船隻半年之後,才意識到南域之亂遠超想象。但是在此期間,他已堂而皇之打入伏虞城,在聞商道掛牌行商。”
程辛坐姿端莊,像枝亭亭的荷,她垂首斟茶,繼續說道:“三爺,聞商道近日流出來的都是好東西,有些物件兒炒上了天價,商不憂寡,卻患寡而精,他已經把南域之富庶,南貨之精巧擺在了咱們臉上,伏虞城乃至坎西港的市面上,都能看到他活動的痕跡。”
封殊沉吟不語。
若是輕易屈從,依照阿勒行事,他會囂張地踩在祁國頭頂撒歡;
若是不從,伏虞城與坎西港可以遭這一時之亂,但此前祁國各族各家,乃至王庭,為此作出的讓步與準備都得打水漂,祁國船隻再想南下,阿勒從中作梗,別說三十餘三,就連一條船都別想全須全尾地回來。
兩難。
除非——
封殊移過茶盞,茶是好茶,但不是出岫雲,那種連王都高門都見不到幾兩的稀罕物,都是給龍可羨留的。但她今日託辭沒來。
程辛斟酌著詞句,像是不經意提起此事:“少君此前置換了兩條飛鷗船,據往來的漁船說,船上添了不少武器,並且……尤副將日前已經到了伏虞城,率軍三千。”
程辛和龍可羨在購船一事上打過交道,雖然龍可羨聯合阿勒將了她一軍,但該履行的龍可羨都沒有反悔,這幾日三山軍尤副將進入府邸,給了程辛很多戍守巡防的有效建議,這對即將到來的南北交融十分重要,伏虞城是祁國第一道防線,萬萬不能亂。
封殊沒有立刻點頭,他看著窗外,面色沉靜,不知在想什麼。
須臾,他輕抬袖,指了指八寶格上的茶罐。
“給北境王送去。”
***
茶罐和信筒一前一後地送到白崖小院。
暮色匍匐在腳下。
龍可羨坐在院子裡放空,想的是石述玉捎茶罐過來時,添油加醋說的那些話。看起來,好像是因為某種遙遠的威脅渡過重重海域,打到了她身上,才緩慢地抬起頭,給出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