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兒翻》最快更新 [aishu55.cc]
阿勒猛地睜開眼。
像是被人重重搡了一把,從腦袋到身子都在搖晃,他遽然伸手,卡住了來人的脖子。
樓船佔據了此地最好的視野,木臺上往來的既有豪紳也有小賊,這小賊在此盯了數日,把阿勒的行蹤摸得清楚,知曉此人日日都在木臺上支一把竹椅躺著,好茶好酒不絕,出手相當闊綽。
小賊不敢輕易動手,捱了三日,好不容易走運一回,逮著他睡著的機會,誰能想到剛近身,人就醒了。
小賊吃力地扒著脖頸上的手,不斷收緊的五指讓他呼吸不暢,臉色都漲成了暗紅,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心裡一半恐懼一半不甘,自己頭回摸著富貴邊,就落個出師未捷身先死。
空氣越來越稀薄,他恨這人磨磨唧唧地不給個痛快,卻在模糊的視線裡,看到這男人的眼神壓根沒落在他身上,而是越過他,西望出去。
香要燃盡了。
木窗框住了海面上的景緻,日頭剛從雲邊跌出來,斜斜往下墜,整片海灣都浸在金豔豔的光潮裡,阿勒等了半個月的那張飛魚金寶帆正在緩緩入港。
隨後長板一接,船上烏泱泱地湧下來一撥人,他不費吹灰之力地鎖定了那抹人影。
找到你了。
他笑了笑,露出兩顆犬牙,而後逐漸鬆開手。
小賊虎口裡偷了生,跌在地上大口喘氣,喉嚨火燒火燎的:“貴……貴人饒命。”
阿勒充耳不聞,他捏了一支香,彎身下來,小賊嚇了一跳。
“想要金珠,好說啊。”阿勒手指交疊點了點,一截香灰落在小賊肩頭,驚得那賊臉色白了又青,快哭了。
“不不不……不想。”他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緊跟著“嘶——”的一聲,肩頭熱辣裡伴著劇痛,布料和皮肉燙破的氣味兒竄進他鼻孔,小賊重重一抖,罵了聲爹。
阿勒把將要燃盡的一截線香摁滅在小賊肩頭,在焦黑色的一圈兒破洞裡放上顆金珠,愉悅地說。
“幫個忙,把我賣個好價錢。”
***
這男人指定是有點毛病。
索檀——小毛賊索檀哼哧哼哧地拖著大麻袋,他生得著實不大標緻,乾巴個兒,頭髮蓬亂枯黃,街邊隨便撈只貓,那皮毛都比他油亮光滑,只一雙眼睛實在銳利,雪刀似的剜人心神。
此時眼睛也剜不起人了,紅通通的蓄滿了淚,他的肩頭燙了好大個洞,得有指甲蓋那麼大,仔細聞聞,還能嗅到皮肉燒焦的味道。
這男人指定是病得不輕!
阿勒悠哉地打了個響指,索檀吸吸鼻子,用力拽了把麻袋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伴月而生的海上集市相當熱鬧。
紅鼻子酒商扒著大缸叫賣,販珠女郎頂著竹簍在人潮中麻利穿行,扁擔撞了箕簍,竹筒磕掉燈座,老頭“噹啷”地敲著破碗,在來來往往的人浪中吟舊王朝的登科曲。
祈國就這麼點兒大,大小諸城十六個,有坐地萬里的,也有芝麻綠豆只佔人一點零頭的,大大小小地分散在赤海之濱。
行海令之前,祁國各城各族只能在赤海行走,在各城之間往來行商走貨,因為僅在祁國境內流通,吃的都叫窩邊草。
行海令之後,陸續有不少世家豪紳吃膩了窩邊草,磨刀霍霍,將目光放向了赤海以南。
而南下行商的船隻,大多會在坎西港暫泊,要修船,補漆,換板,清藻窩,為至少一個月的南下行程補足缺漏。
到底是海商,這時候也不斂逐利的本性,在等待的時間裡,紛紛都降下舢板來,載著船上的貨物,熙熙攘攘,和岸上長街一道,形成伴月而生的海上集市。
阿勒就近選了條舊舢板,慢悠悠地晃盪一圈,轉身進了船篷。
索檀抹抹淚,把麻袋裡的東西一骨碌倒出來,挨個往上擺。
邊擺邊偷眼覷著,阿勒個高腿長,黑色袍子明明合身,盤扣卻崩開兩顆,窘迫地冒出蛛絲似的棉線,襯得裡頭膚色微深,頭髮也散下來,此刻懶洋洋地咬著條髮帶,環視四周。
真他孃的,比狐狸精招人。
那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索檀身上,他打了個哆嗦:“您,您看中哪位倒黴……”慌不迭地把舌頭一咬,他笑著打哈哈,“您看中哪位貴客了?”
阿勒抬手把頭髮往腦後一捆,往後陷進了竹椅,雙腿疊著架在隔板上,把眼一眯,沒話了。
沒勁。索檀比個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