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和縣長,這對歡喜冤家,是現行體制下彼此妥協,相互制衡的治理方案。書記管人把方向,縣長管錢重落實,如此設計看似是合理的,防止一個人權力過大而失速失控。
然而,人是貪婪的,對權力的慾望是無止盡的,都想著說了算。尤其是縣長,手握財權誤以為這個家應該他當,很多時候擺不正位置,開始時還客客氣氣,夾著尾巴做人。慢慢地發現,他出力最多,幹活最累,憑什麼聽命於別人。於是就想著爭權奪利,漸漸迷失了自我。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在彼此鬥爭中縣長能幹過書記的寥寥無幾,膨脹的結局往往比較慘烈。但倆人的內耗,破壞力是相當驚人的。一個決策的失誤給當地有可能帶來無法挽回的巨大損失,遭殃的還是當地老百姓。
喬巖經歷過多任領導,對這些事看得一清二楚。如今他成了局中人,不想把精力耗費在內鬥上,雄關縣脆弱的經濟經不起折騰,本來就是個爛攤子,再要背上新的債務,估計幾十年都不得翻身。
紀委書記鄧振宇敲門進來,喬巖暫時收拾起凌亂的情緒,繼續投入到工作中。
鄧振宇將近期督查的情況報告遞到面前,道:“喬書記,最近幾天,紀檢幹部全員出動,累計查處了十二起違紀行為……”
喬巖翻看了下,絕大多數是普通幹部職工上下班遲到,工作日飲酒的,倒是有一個一把手,還是統計局局長,與他想象的出入很大。
鄧振宇並沒有下功夫真查真辦,要麼是好人思想不想得罪人,要麼是放了水送了人情。喬巖將情況彙報放下,抬起頭道:“振宇書記,咱倆溝通起來應該比其他領導更要順暢,你覺得我搞作風紀律整頓是在走形式嗎?”
鄧振宇面露赧色,欲言又止。
喬岩心平氣和道:“我來了有一段時間了,雄關縣的情況瞭解了不少,我知道你有很多顧慮,這邊正在查那邊已經打招呼,尤其是縣領導,不給面子覺得不合適,給了面子又交不了差。”
“記得咱倆第一次談話時就說過,紀委是為縣委服務的,不能成了別人的附庸。你的腰桿子直不起來,誰還把紀委當回事。面子是自己給的,別人給的會有種錯覺,以為你好說話,長此以往,你手中的權力就成了擺設。”
“我幹紀檢多年,也得罪了不少人,但誰敢把我怎麼樣。這麼些年,我始終堅持叢林法則,弱肉強食,你若強大別人會忌憚,你若軟弱誰都想踩上一腳。紀委的工作也一樣,得罪了人才能有朋友,反之別人會拿捏你。”
“大道理我就不講了,你比我更懂。現在的這個結果,我不太滿意,你沒有往深處挖。當然了,我不是要和雄關官場作對,但不立規矩,永遠看不到未來。我是你的後盾,你怕什麼,誰要敢說什麼往我身上推,倒要看看,誰敢打招呼。”
鄧振宇自慚形穢,低頭道:“喬書記,我雖然比你大,但看問題想事情遠沒有你透徹,今天算是學習了。經你這麼一點撥,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回去以後立馬組織相關人員,重新安排落實。”
喬巖沒有多言,道:“行,你先去吧,有什麼事及時溝通。”
望著鄧振宇的背影,喬巖思緒萬千。剛才一席話,他要能聽進去一半,也算沒白談。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個地方的幹部都有鮮明的特色。雲清市的領導幹部,普遍思想保守,做事謹慎,而且地方主義特別嚴重,官官相護,黨同伐異。要是團結也罷,彼此傷害比外人更狠。長期的封閉將思想禁錮在狹小的圈子裡,很難打破固有存在的規則。
紀委的工作,喬巖交給鄧振宇依然不放心,等廖健到來後再好好深挖細查。
廖健已做通家人的思想工作,喬巖和潘志剛打了聲招呼,對方十分爽快,答應給操辦,讓他耐心等待。
喬巖暫時顧不上考慮這些,先抓緊辦眼前的事。拿起這次前來授課的教授名單,個個名頭大的嚇人。有的光簡歷就有兩三頁,不是這個行業的領軍人物,就是那個領域的先導先驅,有一個還是耳熟能詳的知名人士。看得出,謝川為此次培訓下了一番功夫的。
這份名單,喬巖前些天就報到了市委,但沒有任何動靜。一下子請這麼多大拿前來授課,不管怎麼樣,市裡應該拿出態度吧。換做別的地方,各級領導趕緊過來拉扯關係,建立聯絡,平時想見未必能見到。
這些專家教授看似手無寸權,但龐大的社會資源即可通天,也能無限延伸。他的某個學生可能是高階幹部,也可能是企業大佬,這些資源利用起來,創造的財富價值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