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東門的盡頭。雪明回到紙紮鋪就進門,讓倆姑娘在門外等候。 他進到堂屋,剛好看見陳先生在神龕前忙活——假洋鬼子踩著四腳梯,正在換迎賓對聯的牌匾。 雪明問了聲好:“陳先生!我回來了,要我幫忙嗎?” 金髮碧眼的算命先生笑嘻嘻的應著:“行,你把匾遞給我,搭把手。” 等雪明幫助陳先生換下舊聯,添上新聯。 昨天對聯寫的是。 “但行好事就別來問鬼神” “心中有愧你還敢進我門” 橫批叫“算個逑” 三張牌匾換下,放在裡屋的罩簾旁邊。 雪明好奇地問著:“陳先生,你這對聯是什麼意思?” 陳先生從四角梯慢慢爬下來,和雪明唸叨著:“躲麻煩。” 雪明疑惑:“躲什麼麻煩?” 陳先生拍了拍手上的泥灰,把黑布長衫也擺弄乾淨,指著換下來的牌匾詳細說:“不算命,講科學破迷信。” 這話從紙紮鋪老闆嘴裡冒出來可太奇怪了。 陳先生蹲在換下的牌匾旁,拿出抹布一陣好擦,指著對聯解釋道:“你做了好事,又何苦疑神疑鬼的。要是做了虧心事,我也幫不了你——就這個意思,算個逑。” 雪明又看新換上的牌匾。 上聯叫:“感恩孃親粗茶淡飯銘心鏤骨” 下聯叫:“跪謝父親拳腳棍棒沒齒難忘” 橫批叫:“孩兒就是不孝了!” 那感嘆號還特地上了金漆,做足了嘲諷的意味。 “這...”雪明有種哭笑不得的意思:“寫給我的呀?” “啊對對對!”陳先生擺弄著墨鏡,一對藍汪汪的眼睛透著俏皮狡猾的意思:“不光寫給你的,今天週五,縣城和市區的爹媽接孩子放學,有事兒沒事就過來問孩子的前途,問的東西都特別離譜,我就換這副對聯上去,讓寶媽寶爸都好好反思反思。” 雪明只覺得,葉老闆和陳先生都是奇妙的人。 他把平陽縣裡父母的事情往後放了放,看見陳先生忙裡忙外的,給一尊尊神像理灰洗塵打蠟鍍金,一刻都閒不下來。 雪明又問:“每天都會換對聯嗎?” “沒錯。”陳先生得空答覆,漫不經心:“現在你去做個INS或者微博賬號啊,上推特外網營業,每天都要發動態吧?我這動態就寫對聯上了,專門有網紅來拍影片,不然怎麼創收?我要卷死那群只會坑蒙拐騙的假神仙!” “那...”雪明想到那袋子紙錢:“陳先生的意思是,你店的東西都靈驗?” “別——”假洋鬼子又撇撇嘴,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千萬別這麼說,建國之後不能成精,我只是不做坑蒙拐騙的生意,可沒說我靈驗哦!我不靈的,一點都不靈驗,也不靈異,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哪兒有什麼鬼呀!” 等陳先生閒下來,終於坐到堂屋的收銀臺前邊。 雪明還沒問起事情。 陳先生已經先聲奪人,拿來賬本敲起了小算盤。 “兩袋子紙鈔,一共十二塊八毛,結一下賬,謝謝您嘞。” 按照喪葬用品的價錢來說,真不算貴了。 雪明老老實實劃開手機網銀付了錢。 陳先生又問:“見到二老了嗎?” “嗯...回家他們來迎我,談崩了幾回,我氣得說不出話,把先生給的隨禮拿出來,他們就消失了。”雪明說完,又開口反問:“先生是什麼時候收到訊息的?先生一直都知道嗎?這件事葉大哥也知道嗎?” “這事兒不方便細說。”陳先生掏出來小筆記本,像是在做筆錄似的:“就你帶白露走以後,第二年江老頭來縣城辦低保,結果沒辦成。” 江雪明想起在家中,父母在爭吵時談過這件事情,又疑惑打斷道:“為什麼?是他不會寫字嗎?” “簽字兒多大點事情啊。”陳先生接著解釋:“鄉鎮的叔叔阿姨眼神不好了,找我這個懂漢語的外國人都能代簽,問題是你家裡倆寶貝老人,賬上有走款,一年十來萬呢。不屬於低保戶。” 江雪明驚訝:“這是哪兒來的錢?” “後來警務人員調查過,那會掃黑除惡抓的嚴。”陳先生撓著頭,仔細回憶著:“查到二老都是人販子,早就到了金盆洗手的年紀,還有為違法犯罪的老行當添磚加瓦的事業心。” 江雪明:“後來呢?” “投河了,就你家門前那個小魚塘。”陳先生語氣如常,像早就看淡生死,見得多了:“早上出的警,下午出的殯,頭七輪到我出工,捧著倆小罈子,送去永遠溫暖的家了。” “那...”江雪明聯想到——“縣城裡兩百多戶人家,誰不認得江老頭”這一句話。 陳先生像是未卜先知,搶答道:“一網打盡了。” “嗯...” 江雪明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也忘了陳先生的囑託,忘記“這件事不方便細說”的忌諱。 “我看見的,是幻覺嗎?陳先生...我...”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