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抽完了,又湊了回來。
三人再聚首時,開始保持死一樣的沉默,心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所謂【人間正道】。
——還要堅持下去嗎?
年紀最小的葉北,也早就過了熱血上頭的青春歲月。
三千多個日日夜夜裡,除靈師的工作幾乎成了像是呼吸那樣的本能。
無數個生死瞬間,生者與死者的大悲大喜大徹大悟之事,讓葉先生鍛煉出了一條條堪比鋼鐵的堅韌神經。
他不怕鬼,也不怕妖怪。
——最害怕的事情,是自己逐漸變得麻木。
就像今天,曾經他引以為豪的【共情】,卻只能依靠窮奇的嗅覺,來嗅見濤濤子身上傳來的強烈感情一樣。
通情達意的能力隨著年齡和見聞的增長,在迅速消退。
孟宗竹說得一點不錯。
人生是一次從熱血到冷血的旅行。
從蠻橫無理的小孩子,活成蠻橫無理的糟老頭。
當哪吒變成通天太師,變成中壇元帥,變成藕木化身蓮花上座的仙兵神將時——也喪失了流淚的資格。
葉北轉而看向身側兩位先行者。
白先生的事蹟就不必再談了,從身手來看,他定然是整個北方靈事的守護神,如此好漢,當年之勇也只剩下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諢號。
再看如一禪師。
其人莽撞妄為蹩腳拼命的工作作風,又為那年輕時俏和尚那身招蜂引蝶的俊美皮囊裝了一副肌肉裝甲。變得不近人情,恪守本心而不近美色。
天知道他們付出了什麼,又收穫了什麼。
還有一個月,二零一九年就來了。
在三個普普通通會為俗事而困的蓋世英雄面前,突然多了歲月這頭可怕的妖魔。
“零零後都成年了呀。”葉北突然有的沒的來了一句感嘆。
如一禪師接道:“不知道他們念不唸經。”
“別來妨礙我成仙就好。”濤濤子笑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動情的成本太高,不如活得像動物,等著屠夫提刀來,尥蹶子往地上一躺,引頸就戮,說的不就是人嗎?有人是屠夫,有人是畜牲。”
葉北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小孩子和你學佛,那也太對不起這千變萬化的花花世界了,開什麼玩笑吶?我家貓主子會打遊戲,我都學不會了……也許只要幾年,不,只需要幾個月,我們就再也認不清這個世界啦。”
如一禪師暢懷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只認得紅粉,不認得骷髏。”
葉北想翻開日記。
看看之前自己所寫所記。
——它來的那麼快,來的那麼劇烈。
要他立馬回頭翻一翻自己曾經寫下的東西,要證一證初心。
手往腰間探去,卻發現包袱早就背在了窮奇身上,既濟靈衣的後腰空蕩蕩的,有種無從說起的愕然。
葉北問:“會認輸嗎?”
如一雙手合十:“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如一如終,如我如來。”
白紅濤收了寶葫蘆,連再見都沒說。
“道可,道非,恆道。”
兩位同僚匆匆離場,頗有一種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感覺。
空氣中彌留著如夢似幻的虛影。
白紅濤以銀丹劍氣化霧為形,給葉北留下了禮物——是他畢生所學,子鼠通天十七劍。
葉北手眼並用,喊來窮奇,拿上筆記本將這些武學畫在了小本子上。
他想起偉人曾經說過的話,也想要常記於心。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窮奇一路小跑,跟上了奴才。
“嘿嘿,你終於有點兒自知之明瞭?”
葉北瀟灑得像個仙人,揮揮手,將貓兒摟進懷裡,眼神犀利,早已看開。
“你不覺春夏秋冬,我不知天高地厚。放心吧。主子,我這把劍,身上的鏽,都會一一磨開。”
帶上行囊和貓主子,踏上新的旅途吧。
下一站,是天樞總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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